铜镊子夹着脱脂棉球,在青铜罗盘的饕餮纹上轻轻滚过。
林疏的左手悬在台灯暖光里,指尖距离文物表面始终保持着三毫米距离——这是她修复古玩时养成的怪癖。
"林老师又在表演隔空诊脉了?
"学徒小周抱着快递箱凑过来,"城西张老板送来的明代铜炉,说是内壁刻着...""放第三排置物架。
"林疏头也不抬。
浸泡着罗盘的除锈液突然泛起涟漪,她分明看见自己的倒影扭曲成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
这是第七次出现幻视。
自从三天前收到这个匿名寄来的战国罗盘,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就像附骨之疽。
青铜表面斑驳的铜绿在视野里蠕动,化作细密的鳞片,中央天池凹陷处凝结的金色砂粒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您脸色好差,要不要..."小周的声音突然失真,像是老式收音机断了信号。
林疏感觉耳膜被尖锐的蜂鸣刺穿,指腹不受控地贴上罗盘边缘。
刹那间,她站在了民国十七年的喜堂。
龙凤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新娘的绣鞋尖从喜服下露出一角。
本该是喜庆的正红色,此刻却浸透了粘稠的黑水。
林疏闻到了河藻腐烂的气息,混着某种腥甜的铁锈味。
"别看。
"冰凉的手指突然覆住她的眼睛,陌生的男声裹着霜雪气息灌入耳中。
林疏惊觉自己竟能转头——在过往的刻痕回溯中,她向来只是困在主人视角的囚徒。
"你的共感体质在暴走。
"男人松开手时,林疏看见他苍白腕骨上缠着暗金色锁链,链条尽头没入虚空,"这枚时砂被怨念污染了。
"喜堂景象如褪色的胶片开始剥落,林疏却死死抓住最后一丝清明。
她看见新娘颤抖的指尖掀开盖头,铜镜里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团涌动的雾气。
"救..."新娘的呼救被黑水灌满口腔,大红嫁衣在镜中燃烧。
林疏的视网膜残留着最后的画面:新娘右手尾指戴着翡翠戒指,戒面刻着蝌蚪状的铭文。
那是父亲失踪前研究的巴蜀图语。
"醒过来!
"后脑撞上实木工作台的钝痛让林疏猛地抽气。
鼻腔里还残留着河腥味,掌心却传来真实的刺痛——那枚青铜罗盘不知何时被紧攥在手里,天池中的金砂正在她指缝间流动。
"谁允许你首接触碰时砂的?
"方才幻境中的男人此刻活生生立在窗前。
月光描摹着他瘦削的下颌线,黑色高领毛衣裹住修长脖颈,整个人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唐刀。
林疏的目光落在他脚边。
深秋的晚风正卷着银杏叶扑进窗户,却在那人周身半米外诡异地静止,仿佛撞上无形的屏障。
"陆昭。
"他突然自报姓名,抬手将什么物件抛在工作台上。
金属与玻璃碰撞的脆响中,林疏认出那是父亲收藏的战国蜻蜓眼琉璃珠。
"令尊林明德教授五年前受托修复此物时,也和你一样..."陆昭的喉结在阴影里滑动,"自以为能掌控墟界的力量。
"林疏的指尖刚触到琉璃珠就缩了回来。
原本斑斓的琉璃内部布满蛛网裂痕,无数金砂在其中奔涌,像是被困在琥珀里的流星雨。
"这不是普通裂纹。
"她举起放大镜,"每道裂痕的走向都在模仿河图洛书的星象图..."话音戛然而止。
琉璃珠核心突然浮现血色瞳孔,林疏在眩晕中听见浪涛声。
这一次她站在沙漠里,看见溺亡者肿胀的尸体,那人脚踝缠着水草,手中攥着半块青铜罗盘。
"三天后子时,你会死于窒息。
"陆昭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像你刚才看见的那些人一样。
"工作室的挂钟突然疯狂倒转。
林疏看着自己的右手背浮现暗金色血管,那些纹路与罗盘上的饕餮纹完美重合。
她终于意识到,那些幻视不是诅咒,而是预告。
"为什么是我?
""因为林明德偷走了时砂之匣的钥匙。
"陆昭的袖口滑出短刀,刀刃却不是金属,而是凝实的月光,"现在他们认定你继承了钥匙。
"刀光闪过时,林疏以为自己会死。
但利刃只是挑开了她的衬衫纽扣,刀尖悬停在她锁骨下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枚朱砂痣,细看竟是个微型罗盘图案。
"共生咒。
"陆昭的眼神终于出现波动,"你父亲竟然把锁刻在了女儿身上。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窒息般的沉默。
林疏瞥见来电显示是城南分局的陈警官,下意识按下免提键。
"林老师,方便来趟现场吗?
"背景音里警笛呜咽,"老城区拆迁工地挖出个黄花梨妆奁,里面的珍珠发簪...在渗黑水。
"林疏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陆昭骤然绷紧的肩线里,她闻到了幻境中那股腐烂的河藻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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