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7分，林小夏抹了把头盔上的雨水，电动车在暴雨中的CBD霓虹里歪歪扭扭画着S型。
后座保温箱里的麻辣烫正在抗议，汤汁随着颠簸不断撞击着塑料盒，就像她此刻咕噜作响的胃。
"这单送完就能凑够首付了..."她瞄了眼手机导航，突然一个急刹。
水花溅起半米高，后轮在湿滑的柏油路上划出惊险的弧线。
仪表盘显示电量告急的红灯，与不远处云顶大厦的鎏金招牌交相辉映。
那是全城最贵的空中别墅区，住着传说中能在股市开盘前喝咖啡看日出的那群人。
订单页面还在不断刷新着离谱的要求：配送费：500元备注：必须20:58准时送达，误差超过十秒拒收。
送到后摘下头盔林小夏盯着最后五个字皱起眉头。
上个月有个同行姐妹遇到变态客户，差点被泼硫酸。
她摸了摸藏在袖口的防狼喷雾，把工牌翻转扣在胸口——这是她们骑手群的保命暗号，遇到危险就倒挂工牌，监控室老王会立刻报警。
电梯升到88层用了整整一分钟。
镜面轿厢映出她狼狈的模样：刘海结成绺贴在额前，橙色工装裤被雨水染成深咖色，运动鞋里能养鱼。
当"叮"的一声响起时，她突然发现这层根本没有门牌号。
整层打通的空间像未来主义美术馆，中央悬浮着巨型水幕装置。
雨水顺着她的裤管在地面洇出小水洼，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迟到了两分十七秒。
"低沉的男声从水幕后方传来。
林小夏猛地抬头，看见男人修长的轮廓穿透流动的水纹。
他衬衫袖口挽到手肘，腕表折射出冰蓝色冷光，领带松垮地挂在椅背——如果没认错，那是今年佳士得拍出八百万的孤品，被神秘买家电话竞拍走的古董领带。
陆廷渊从阴影中起身时，她闻到雪松混着威士忌的气息。
男人指尖夹着燃到一半的雪茄，火星明灭间照亮他凌厉的下颌线："林小夏，25岁，榕城大学肄业，父亲尿毒症每周透析三次，弟弟的助学贷款还剩...""您点的麻辣烫28块。
"她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保温箱"砰"地砸在鎏金茶几上，"这是找零72元，祝您用餐愉快。
"转身时手腕被攥住，凉意顺着脉搏窜上脊背。
陆廷渊的拇指正压在她旧伤疤上——那是去年被醉驾司机撞飞时留下的。
他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凸起的疤痕，突然轻笑出声："这么急着走？
不想听听月薪五十万的工作内容？
"林小夏触电般抽回手，防狼喷雾己经滑到掌心："陆先生，我们平台禁止...""下周三领证。
"他甩过来一沓文件，结婚协议封面烫金字体刺痛眼睛，"每天需要你出现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包括每周陪老爷子吃顿饭，以及..."他忽然倾身逼近，呼吸拂过她潮湿的鬓角，"在必要场合表演恩爱。
"窗外炸响惊雷，雨幕在落地窗上扭曲成诡异的光带。
林小夏看见文件里夹着父亲透析的缴费单复印件，还有弟弟被高利贷堵在巷口的偷拍照。
她喉咙发紧，想起今早医院走廊里护士的窃窃私语："3床再不换肾就要撑不住了...""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足够普通。
"陆廷渊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普通到老爷子查不出任何破绽。
"他突然挑起她下巴，目光扫过她沾着雨水的睫毛，"记住，从明天开始，你要学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手指加重力度："就像看见暗恋十年的人。
"林小夏在暴雨中狂蹬电动车时，手机不断震动着。
沈砚医生的未接来电提示跳出来，混着平台自动接单的提示音。
后座保温箱里，那份没送出去的麻辣烫正在慢慢变凉，红油凝成琥珀色的块状物，像极了陆廷渊雪茄熄灭前的最后一点火光。
电动车冲进隧道时，雨刮器在头盔面罩上刮出扇形残影。
林小夏咬住下唇用力过猛，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后视镜里云顶大厦正在缩小成金色光点，那些鎏金条款却烧灼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您己偏离路线，正在重新规划..."导航机械女声突然被刺耳鸣笛撕裂。
她猛打方向盘，轮胎擦着集装箱卡车的保险杠堪堪掠过。
保温箱弹开，没送出去的麻辣烫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红油泼在挡风玻璃上像狰狞的血管。
刹车声混着司机的咒骂穿透雨幕："找死啊！
送外卖的不要命了？！
"林小夏颤抖着摸到保温箱夹层，沾满油渍的笔记本里掉出张泛黄照片。
十五岁的她举着榕城大学录取通知书，身后是还没被化疗拖垮的父亲。
弟弟小秋踮脚抢镜，嘴角还粘着那年盛夏的西瓜籽。
手机再次震动，沈砚的名字在油污斑驳的屏幕上跳动。
她犹豫三秒按下接听，对面传来急诊室特有的金属碰撞声。
"林小姐？
这里是仁和医院。
"沈砚的声线像手术刀般清冷精准，"您父亲半小时前出现急性心衰，需要立刻进行..."轮胎爆裂的巨响打断通话。
电动车撞上隔离带瞬间，林小夏本能地蜷成虾米。
翻滚时她看见自己的头盔飞向夜空，如同断线的橙色风筝。
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染血的外卖箱滚进路旁花坛。
二十三个未送达的订单小票在雨中飞舞，某张背面隐约露出龙飞凤舞的字迹——"江夜白工作室特约"。
再次睁开眼时，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发酸。
耳边传来医疗器械规律的滴答声，有人正用镊子夹起她掌心的玻璃碴。
"别动。
"金属器械贴上皮肤的瞬间，林小夏触电般缩手，却被更大的力道按住。
视线顺着白大褂往上爬，看见扣到最顶端的衬衫纽扣，喉结随着说话声轻轻震动："第三次了，林小姐。
每次见到你都是在抢救室。
"沈砚口罩上方的睫毛低垂，手术灯给他轮廓镀上冷光。
他食指第二关节有枚很小的朱砂痣，擦过她虎口时留下转瞬即逝的温热。
"我父亲..."她刚开口就被呛住，咳出带铁锈味的血沫。
"稳定了。
"沈砚换上新纱布，突然托起她后颈，"但你现在需要处理肋骨的骨裂，以及..."他指尖划过她锁骨上方的淤青，"这个形状的皮下出血，通常是被人用拇指抵住咽喉造成的。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保安的呵斥："记者不能进危重病区！
江先生您就算包下整层楼也...""让开。
"低哑的男声裹着薄荷糖的凉意，"我的外卖员是在这片街区出事的，调监控需要我联系你们院长？
"磨砂玻璃映出修长人影，棒球帽檐压得很低。
那人转身时，外套后肩的暗纹闪过流光——正是她昏迷前看到的外卖单上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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