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秦城监狱高墙的铁丝网蜿蜒而下,在齐墨仰起的脸上碎成冰凉的水珠。
他伸出舌尖接住一滴,尝到了铁锈与自由混杂的味道。
十年了,自从那次秦岭考古事故后,他再没见过真正的雨。
监狱的放风区有顶棚,连雨水都是经过过滤的。
"编号7743,物品清点完毕。
"狱警老周将塑料袋倒扣在桌上,一枚青铜色校徽当啷作响,在探照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齐墨的指尖刚触碰到校徽,一阵电流般的刺痛就从指腹窜上脊椎。
他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却看见校徽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是十年前秦岭考古队的队徽,也是他噩梦开始的标志。
"快点,别磨蹭。
"老周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齐墨深吸一口气,再次用指腹摩挲校徽边缘的磨损痕迹。
刹那间,十年前秦岭盛夏的阳光突然刺入脑海:考古队帐篷里此起彼伏的虫鸣,苏教授讲解青铜器纹样的声音,还有那个总跟在队伍后面的小姑娘——苏瑾,她往自己手里塞这枚校徽时,马尾辫上的蓝色蝴蝶结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你的眼睛..."老周突然后退半步,声音发颤。
齐墨下意识望向墙上的玻璃窗。
探照灯下,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左眼虹膜正在褪色,原本深褐色的瞳孔逐渐变成青铜器经年氧化的青绿色。
更可怕的是,当他低头时,校徽在他指尖下正浮现出奇异的光晕,几行文字如投影般悬浮在空中:——1987年6月15日,西安文物局入库。
——捐赠者:苏成璋(苏氏集团创始人)——附鉴定书:西周早期青铜器残件,疑似九鼎组件。
这些文字只持续了三秒就消散了。
齐墨猛地攥紧校徽,再抬头时,老周的表情己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异变从未发生。
"签字,走人。
"老周推过来一份文件,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走出监狱大门时,雨下得更大了。
齐墨站在雨中,任凭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身体。
十年牢狱生涯在他身上刻下了太多痕迹:右肩的弹痕,左肋的刀伤,还有三个月前在禁闭室里突然发作的怪病——那时他的左眼第一次出现灼烧般的疼痛,狱医却查不出任何问题。
三小时后,齐墨站在古玩城"聚宝斋"门前。
雨水冲刷着玻璃橱窗,里面那尊标价三百万的青铜爵在射灯下泛着冷光。
当他凝视爵身上的纹饰时,左眼突然传来熟悉的刺痛,新的文字再度浮现:——器物名:青铜爵(仿品)——制作时间:2016年3月——造假工艺:电解腐蚀法做旧——真品现存:大英博物馆,编号E-1987——真品特征:流云纹左密右疏,爵脚无焊接痕迹"看够了吗?
"店老板叼着黄花梨烟斗挡住展柜,烟斗上雕刻的饕餮纹在灯光下栩栩如生,"这可是周穆王时期的真品,要不是急着周转资金...""爵脚焊接点用了现代银焊膏。
"齐墨的左眼突突跳动,视线穿透玻璃首接落在青铜爵的底部,"真品流云纹应该左密右疏,你这件纹路完全对称。
"老板脸色骤变,烟斗差点掉在地上。
这时里屋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齐墨透过珠帘缝隙,看见一个穿深灰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在把玩一只青花梅瓶。
那人西装翻领上别着枚龙形玉髓胸针,样式与齐墨脑海中突然闪回的某个实验室标志完全重合。
"赵先生!
"老板像见到救星般迎上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乡巴佬..."被称为赵先生的男人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划过齐墨的脸。
他约莫五十出头,鬓角微白,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却锐利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能看出银焊膏的人,不该是乡巴佬。
"赵世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指尖的梅瓶突然倾斜,眼看就要坠落在地。
就在这一瞬间,齐墨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梅瓶砸碎在地,飞溅的瓷片划破了赵世昌的手腕。
身体先于思维行动起来。
齐墨一个箭步上前,在梅瓶离地还有十公分时稳稳接住。
瓷器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监狱里那些漫长的冬夜。
"反应速度0.3秒。
"赵世昌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明天上午九点,来赵氏拍卖行。
我给你看真正的青铜器。
"他从内袋掏出一张烫金名片,指尖在交接时有意无意地擦过齐墨的手腕,那里有一道陈年的疤痕。
当夜,齐墨在古玩城附近找了家廉价旅馆。
房间里的霉味和潮湿的床单让他想起监狱的牢房。
他坐在窗前,就着昏黄的台灯反复擦拭那枚校徽。
随着接触时间延长,更多信息如潮水般涌来:校徽背面极浅的刻痕是一张微型地图,指向秦岭某个坐标;"苏成璋"的签名笔迹与苏氏集团创始人的公开签名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当他用唾液擦拭校徽边缘时,金属表面竟然浮现出几行小篆:"九鼎现,天地变;血脉醒,鬼神惊。
"齐墨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下午。
考古队即将撤离时,十二岁的苏瑾偷偷塞给他这枚校徽。
"帮我保管好,"小姑娘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爸爸说这是很重要的钥匙。
"钥匙?
齐墨摩挲着校徽,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冲到洗手间,将校徽对准镜子。
在镜面反射下,校徽表面的纹路竟然组成了一幅完整的星象图!
左眼毫无征兆地刺痛起来,这次浮现的画面让他浑身发冷:明天晚报头版刊登着苏氏集团总裁苏瑾在盘山公路坠崖的消息,配图中那辆变形的玛莎拉蒂车牌清晰可见——京A·GJ202。
更诡异的是,照片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悬崖边,西装翻领上的龙形胸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齐墨猛地将校徽按在胸口,金属的冰凉透过单薄的T恤传到皮肤。
十年前那场改变他命运的考古事故,苏教授离奇的死亡,自己被诬陷入狱...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赵世昌,以及他胸前那枚龙形玉髓。
窗外,雨越下越大。
齐墨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
他的左眼又开始隐隐作痛,虹膜上的青铜色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明天上午九点,他将踏入一个比监狱更危险的牢笼——而这一切,都始于十年前那个小女孩递给他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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