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霁州城浸在浓雾里,打更人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便被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截断。
城南染坊的靛青布匹自晾杆垂落,层层叠叠的蓝布上蜿蜒着暗红血痕,像一幅被揉皱的山水画。
布堆深处蜷着具男尸,喉间插着半截青玉笔杆。
血珠顺着笔锋雕的貔貅纹路滴落,在染缸边沿凝成诡异的八卦图案。
“死者赵秉烛,霁州织造局主簿。”
林照水掀开素绢,露出死者青紫的面容。
她指尖掠过其耳后时忽地顿住,银针挑起片指甲盖大小的墨渍:“三日内接触过南疆松烟墨——此墨专供皇室奏折用。”
苏砚辞的琉璃镜片映着染缸水面,忽地俯身拾起半片染坏的绸缎。
靛蓝底色上浮着几不可见的银纹,竟是幅残缺的南疆舆图。
“沈姑娘,”他转向正在翻账册的少女,“烦请查近三月霁州出关的丝绸货单。”
沈知微的银铃在腰间轻颤。
她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账目,突然将算盘倒置:“六百匹云锦的出货记录是伪造的——每批货单第三行数字实为摩斯密码!”
染着丹蔻的指甲点在“叁陆玖”字样上,“译作‘河道’。”
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裴昭的红缨枪如蛟龙出洞,枪尖刺穿屋檐的瞬间,一道黑影轰然坠地。
那刺客左腕系着串骨铃,被枪风扫过的锁骨处赫然露出靛青刺青——九头蛇缠绕着残缺玉玺。
“南疆‘蚀骨盟’的死士。”
顾闻钟扣住刺客下颚,却见其喉头一动。
他闪电般捏碎对方牙关,掏出血淋淋的毒囊:“齿缝藏着机括弹簧,这等精妙装置只有……”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毒囊内层压印的莲花纹,护腕下的肌肉骤然绷紧。
染坊深处突然响起织机轰鸣。
林照水掀开染缸边的柏木箱,瞳孔骤缩——十二具孩童尸体如蚕蛹般裹在丝绸中,每人额间皆点着朱砂,双手交叠成古怪的祭祀手势。
“不是谋杀。”
苏砚辞的判官笔尖挑起孩童衣襟,露出锁骨处的针孔,“这些针痕排列成北斗七星,是‘种蛊’留下的印记。”
他忽然将笔杆横在染缸水面,透过晃动的波纹,那些银纹舆图竟与孩童们的针孔位置完全吻合。
暴雨骤至,血水混着靛蓝染料在青石板漫开。
沈知微突然扯断腰间银铃,铃芯滚出粒夜明珠。
冷光映照下,染坊墙壁显出道道荧光划痕——全是孩童身高的刻记,最早一道竟可追溯至二十年前。
“他们在养蛊。”
林照水的声音比檐角冰凌更冷,“以童男精血温养‘墨髓蛊’,此蛊食松烟墨为生,所吐丝线刀枪不入。”
她掀开面纱一角,露出下颌狰狞的旧疤,“三年前药王谷灭门案,便是有人要夺这蛊虫的炼制法。”
裴昭的枪尖突然刺向账房先生咽喉。
那老者袖中落出的不是账本,而是半卷《河防辑要》,页边批注的朱砂字迹竟与死者赵秉烛的绝笔信一模一样。
“昭武校尉好眼力。”
老者笑声嘶哑如裂帛,“可惜己迟了——”染缸轰然炸裂,三百斤靛蓝染料泼天而起。
顾闻钟甩出千机匣中的玄铁网,罩住漫天毒液的刹那,苏砚辞的判官笔己抵住老者喉结:“阁下故意用摩斯密码引我们发现童尸,真正要藏的是这个吧?”
笔尖挑开其衣领,心口处巴掌大的皮肤被整片剥去,新生皮肉上隐约可见“漕运”二字刺青。
五更梆子敲响时,霁州知府带兵围住染坊。
苏砚辞却将染血官服抛在尸首上,露出内衬的墨云纹飞鱼服:“此案己归墨云卫管辖。”
他琉璃镜片反光刺得知府踉跄后退,“劳烦大人明日将二十年来所有漕运记录送至驿馆。”
残月隐入云层时,五人聚在染坊地窖。
顾闻钟用刻刀撬开暗格,十二尊青铜蛊鼎赫然显现,鼎身铭文让林照水骤然握紧药囊:“这是药王谷禁术——以蛊虫吐丝修补经脉之法,本该随我师祖葬入……”沈知微突然将账册掷于鼎中。
火光照亮她苍白的脸:“三日前江南漕运司呈报的沉船案,失踪的正是六百匹云锦。”
她扯断一缕青丝系在银铃上,“有人用这些丝绸裹着蛊虫,沿着运河首送京城。”
地窖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裴昭的红缨枪挑开砖石,露出条蜿蜒向下的密道。
水流声混着铁链拖曳声从深处涌来,苏砚辞的判官笔在墙面勾出三道血痕:“这条暗河首通霁水码头——诸位,该去会会那位‘修补经脉’的大人物了。”
暗河腥风中,无人注意到顾闻钟悄悄藏起片青铜残片。
那上面沾着的不是水锈,而是半枚带龙纹的火漆印——与他三年前设计的宫城水道闸门封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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