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左家的演武堂飞檐上蹲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瓦片在他膝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左右舔了舔开裂的嘴角，尝到昨夜偷喝的桃花酿残香。
三丈高的千机傀儡"癸水"正在场中跳起胡旋舞，关节摩擦声像极了老管家犯风湿病时的骨响。
"玄阶下品！
左右！
"执法长老的怒吼震得琉璃瓦嗡嗡震颤，"你当测灵柱是灶膛吗？！
"少年指尖捻着片桃花瓣，青焰在叶脉间流淌成奇异纹路。
这簇火苗是今晨从梦境里带出来的——彼时他正梦见自己变成烤鸭，在青铜镜面上滋滋冒油。
此刻火苗跃上腰间铁剑，剑柄镶嵌的避火珠突然发出母鸡护崽般的咕噜声。
"小少爷..."回廊下传来压低的呼唤。
侍女阿芜提着食盒在朱漆廊柱后探头探脑，杏色裙裾扫落一地露珠。
她总能把蜜饯藏得惊心动魄：前日塞在剑鞘里，昨日掖在护腕中，今日竟从云鬓间抖出颗松子糖，准头极佳地砸中左右后颈。
千机傀儡的暴走在此刻达到癫狂。
癸水眼眶里的玄冰石砰然炸裂，寒气如蛛网蔓延，将七长老刚蓄的美髯冻成冰帘。
左右下意识掐了个剑诀，青焰顺着剑锋窜入傀儡足底灵纹——本该是招教科书般的"灵火淬金式"。
然而火焰突然开始跳秧歌。
"快看测灵柱！
"某位旁系子弟的尖叫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狸猫。
左右眼睁睁看着火苗在傀儡体内扭出十八道回环，最后从傀儡天灵盖喷出朵烈焰牡丹，正正罩住七长老的脑袋。
"艺术！
"某个陌生的声音在左右识海里炸响，"这他娘才是真正的艺术！
"少年脚下一滑，险些栽下飞檐。
低头望去，祖传的锈铁剑正在鞘中疯狂震颤，剑柄处浮现出张模糊的人脸："愣着作甚？
快用舌尖血抹剑脊！
"左右的后槽牙己经抵上舌尖，忽然瞥见阿芜袖中滑落的半块玉珏——那蜿蜒裂痕竟与梦中青铜镜的纹路严丝合缝。
就是这瞬息之间，测灵柱在轰鸣中炸成万千流萤。
飞溅的灵石碎屑里，左右的瞳孔漫上鎏金色泽。
那些悬浮的尘埃突然变得缓慢如蝶，他看见七长老的胡须正在冰与火中轮回生长，看见执法长老的捆仙索寸寸崩解成金粉，最后撞入视线的，是阿芜指尖转动的九转还魂丹——丹纹与玉珏裂痕拼成完整的星图。
测灵柱死得颇有些仪式感。
当烟尘被南风卷走时，这座耗费左家三年赋税的珍稀法器，正在左右掌心化作流沙。
金沙诡异地聚成一行古篆，笔锋凌厉如剑："太初现，天道乱。
""现在法器都流行写墓志铭？
"左右捻着沙粒喃喃自语。
掌心的灼痛突然化作清泉凉意，这才发现阿芜掷来的松子糖不知何时化了，糖浆正渗入虎口那道新伤，将血迹染成琥珀色。
执法长老的捆仙索破空袭来，却在触及少年衣角时碎作漫天金雨。
左右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怀中的残破铜镜发出蜂鸣，镜面映出七长老惊恐的面容——那张脸正褪去血色，露出森森白骨下流动的蓝色灵火。
"时空回溯？
"锈铁剑在识海里倒抽冷气，"你们老左家玩命的路子够野啊！
"左右的视野突然裂成万千碎片。
十二岁的自己跪在祠堂，母亲将铜镜残片缝入护心甲；三日前子夜，黑影在测灵柱内壁描画血色符咒；未来某个雨夜，阿芜握着这面铜镜刺穿自己心脏，血珠坠在镜面化作十二瓣莲。
"逮到你了。
"沙哑男声自镜中传来。
南宫醉的虚影咬着草根轻笑，酒葫芦在他腰间晃出银河的涟漪："拿太初玄黄体当阵眼，左家这盘棋埋了百年吧？
"地面突然塌陷成旋涡，左右坠入黑暗前最后的画面，是阿芜翻飞的杏色衣袖——九转还魂丹在她掌心裂开，露出内里跳动的金色瞳仁。
左右在思过崖的第二十西次越狱计划再次破产。
倒不是守崖弟子多勤勉，主要归咎于新上任的丹灵狱卒——这个由他昨日炸炉催生的小家伙，此刻正挥舞着扫帚，将试图钻狗洞的少年堵回墙角。
"根据《左家思过条例》第三章第二条..."丹灵推了推幻化出的金丝眼镜，镜腿还沾着炼丹炉的焦灰，"戌时三刻至卯时正为面壁时段，禁止一切娱乐及..."它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喷出朵莲花状青烟。
左右望着石壁上的"大"字型凹痕，突然怀念起测灵柱爆炸时的痛快。
怀中的铜镜开始发烫，镜面浮现潦草字迹："子时，请孟婆喝花酒。
"当亥时的梆子声飘过山涧时，左右做了个疯狂决定。
他把阿芜偷塞的玫瑰酥碾成渣撒在墙角，丹灵瞬间化作残影扑向食物。
锈铁剑适时发出贱笑："友情提示，西南角第三块玄武岩下有条密道——""那是本座二百年前挖的。
"铜镜传来醉醺醺的哈欠声，"温馨提示，当年的守崖人养了只饕餮当宠物。
"月光描摹着南宫醉的轮廓时，他正在和墓碑猜拳。
酒葫芦悬在半空，将琼浆倾入无名坟冢前的骷髅杯盏，那杯竟发出满足的啜饮声。
"来得正好。
"男人反手弹飞铜镜，镜光笼罩之处，坟茔中爬出个浑身缠满海藻的傀儡，"见过你太奶奶的三舅姥爷。
"锈铁剑突然发出牙酸的震颤："要命！
是左家初代剑傀！
"南宫醉却大笑着踹飞傀儡的头颅，那脑袋落地变成个骰子，在青石板上滚出六点红芒。
"别慌，这老伙计的灵核早被我换成赌具了。
"他转头看向呆滞的少年，瞳孔中星河流转："想学怎么让测灵柱跳飞天舞吗？
"远处传来丹灵狱卒气急败坏的叫骂，左右摩挲着袖中蜜饯纸——糖渍绘成的阵图正在蠕动，突然觉得这个荒唐的夜晚，或许藏着比玫瑰酥更甜的机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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