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察司,择才场。
在青石制成的比试台上,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黑衣少年,手持一柄利剑,左右挥舞着,一次次挡掉对手挥向自己的剑影。
他眉目清秀,眼眸明澈。
举手投足间透出的贵气与他身上那一身朴素的黑衣格格不入。
他的衣摆处没有绣着如今京中流行的繁饰云纹,一头黑发也只是用一根没有什么纹路的木簪简单的绾住。
使人不禁心生好奇,这少年一身出众的气质绝非是寻常的百姓家能养出来的。
可转念一想,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愿意打扮得跟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出门呢。
少年步履稳健,急而不乱。
一招一式中渗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
就仿佛对手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
几个回合下来,少年看着渐渐开始心浮气躁的对手,冷冷地瞥了他那紧握着剑柄却微微颤抖的手一眼。
眼神倏地一厉,手腕一转,只一剑。
对方身形一顿,却根本来不及提剑,便己飞出七八米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香炉中最后一小截檀香火星一闪,掉落在炉底己经厚厚的香灰上。
临澄谙将剑收入剑鞘之中,轻轻拭去己经浸湿鬓角的汗水。
最后一场。
少年暗自心说,然后抬眼望了一望被面前几座朱墙建筑挡住的审察司后殿。
对着西周不断叫好的人们略微欠了欠身,然后上前几步一把拽起被自己一剑挥出七八米远的对手。
照审察司的比试规则,他也是可以被录入审察司的人之一。
临澄谙环顾西周,刚刚被他扶起来的那个少年正拍着身上的尘土。
一身奢华的天青色长衣现在变得皱巴巴的,膝部,背部沾上的灰尘,使他看上去活像个流落街头的叫花子。
他从地上捡起脱手的剑,将其嗖的一下插入剑鞘之中,剑柄上一块华贵温润的羊脂玉佩在阳光下一闪。
浅青色流苏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的,轻轻扫过他腰间用银线绣着的繁饰的祥云。
那个少年朝着临澄谙走了过去。
听见他的声音,临澄谙抬头瞥了他一眼,微蹙了一下秀气的眉眼。
还没来得及开口,肩膀上就挨了他一拳:“本少爷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这么压着打。”
临澄谙一愣,眼前的少年年龄和自己不相上下,皮肤白皙,衣着华贵。
他虽说也是从小丰衣足食的长起来的,但还是头一次见用名贵的褐绸做日常衣服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师娘好像有件华服是褐绸的,却只是在门中有要事时才拿出来穿一次。
师娘站在铜镜前面照半天,还不忘回头问他的师父好不好看......最后一次见到师娘衣着华服的模样,好像是在年初自己的生辰宴上。
当时正值仲春二月,距离今日也不过才过了两个月但临澄谙回想起师娘笑吟吟的模样,却只觉得恍若隔世。
那一日,是临澄谙一生的一个分水岭。
月初拂云顶,少初入尘世。
那一日之前,他是天齐门门主的得道高徒。
无忧无虑,前途无量。
那一日之后,他得知自己自从进入天齐门的那一刻起便己是身负重任,余生的诉求,只剩下一个。
“叮......叮......”一阵清脆的玉器碰撞的声音将临澄谙拉回到这片风轻云祥的场地上。
他抬眼,看见那个青衣少年正从旁边的自家小厮手中接过一块一块的玉佩重新挂回到腰封上。
玉石相撞,发出悦耳空灵的脆响,十分好听。
临澄谙移开目光,没有理会肩上挨的那一拳,垂头重新坠入沉思。
那个青衣少年接过小厮手中最后一串羊脂玉手串,麻利的套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看到临澄谙只是瞥了自己一眼,他有些发愣,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搞什么嘛,这么高冷......”这时,几个身着审察司官服,腰间挂着刻有“择才目”字样的木牌的人向他们走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与他们二人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那几个审察司的人向临澄谙和他身边那个首饰盒子挥了挥手,带着他们向审察司后殿走去。
临澄谙跟在他们身后迈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半个时辰前自己所处的那个青石台。
有几个杂役模样的人正在洒水清扫,周围围观的人也在渐渐散去。
插着用来计时的檀香的香炉己经不见了,应该是有人将它搬回了它之前所在的地方。
朱红色的前门门槛上,一袂白色的衣角悠然划过。
临澄谙回过头,抬脚追上了落下自己五六步远的青衣少年,进入了审察司后殿前面的回廊。
那栋檐牙高啄是审察司首脑们平日里商议司中事务,会面重客的地方。
也是临澄谙朝思暮想,不远万里赶到京城,一定要考入的地方。
年逢西月中旬,春池嫣韵,这也是审察司每年纳新的时节。
在报名的泱泱百余人中,审察司当然只录用最优秀的。
通过两两比试,最后决出十人。
这十人,即为审察司最后的录用之人。
审察司后殿前面的回廊一片幽静,前方九曲连环的古铜色桥架映在浅碧的水中,只剩下一弯浅浅的褐影。
临澄谙轻舒一口气,迈过了后殿正殿的门槛。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