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
——晏几道《御街行》我的名字,取自这句词。
父亲姓江,我出生那年,江南的柳絮漫天飞舞,像极了词中描绘的景象。
于是,他为我取名“南絮”,希望我如春日柳絮般轻盈自在,无忧无虑。
可如今想来,这名字却像是一种宿命。
柳絮终究是漂泊无依的,随风而起,随风而逝,无法停留,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
就像我和他,曾经那样靠近,却终究逃不过分离的结局。
陈清禾,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们就在一起了……那一年,我十六岁,正是柳絮纷飞的时节。
我常常想起那个春日,想起那场猝不及防的相遇。
那时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阳光却己经暖得让人心醉。
我提着鹅黄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的梨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能抖落一地春色。
小桃在后面追着我,气喘吁吁地喊着:“小姐,您慢些!”
可我哪里肯慢下来?
集市上热闹极了,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还有远处传来的琴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春日里最动听的乐章。
我像一只出笼的鸟儿,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向更远的地方。
首到我看见他。
他站在一处字画摊前,一袭青衫,眉目清朗如画。
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挥洒自如。
我走近了些,看见他笔下渐渐浮现出一行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那是《诗经》里的句子,我曾读过许多遍,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这诗句写得如此动人。
他的字迹清秀俊逸,笔锋间透着几分洒脱,仿佛能将人带入那遥远的时光里。
我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他抬起头来,目光清澈如水,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姑娘也喜欢这首诗?”
我脸颊微红,点了点头:“是。
这首诗写尽了离别的哀愁,却又带着几分温柔。”
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姑娘说得极是。
这诗里的‘昔我往矣’,说的是离别,却也藏着对未来的期盼。”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春日里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放下笔,将那张写满诗句的宣纸卷起,递到我面前:“既然姑娘喜欢,这幅字就送与姑娘了。”
我连忙摆手:“这怎么行?
公子写得这样好,我怎能白拿?”
他摇头笑道:“不过是随手写来,姑娘不必客气。
在下陈清禾,是青云书院的助教。”
“我叫江南絮。”
我报上自己的名字,心里却有些忐忑。
这名字是父亲取的,取自《御街行》里的“街南绿树春饶絮”。
他方才写的,却是《诗经》里的“昔我往矣”。
“江南絮……”他轻声念了一遍,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好名字。”
我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我转头看去,只见一辆失控的马车正朝我疾驰而来。
马儿嘶鸣,车夫惊慌失措地喊着“让开”,我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小心!”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我感觉到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带离了原地。
青色的衣袖拂过我的面颊,带着淡淡的墨香。
等我回过神来,己经站在了路边的屋檐下。
“姑娘没事吧?”
他松开扶着我的手,后退半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我...我没事。
多谢公子相救。”
他微微颔首:“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小姐!
小姐您在哪?”
远处传来小桃带着哭腔的呼喊。
我回头应了一声,再转身时,他己经开始收拾摊位。
我急忙喊道:“陈公子!
明日...明日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吗?”
他抬头看我,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明日我要去书院授课,怕是来不了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却听他又道:“不过后日午时,我会在这里摆摊。”
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说定了!”
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青衫在春风中微微摆动,仿佛一幅会走动的水墨画。
我握紧了手中的字卷,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温文尔雅,却又带着几分疏离;明明只是个书生,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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