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穿透雨幕,裴十七握着断刀贴在宫墙阴影里。
血水顺着玄色飞鱼服纹路渗进犀角腰带,在青砖上晕开朵朵墨梅。
右肩琵琶骨处的十字镖泛着荧绿幽光,那是倭国伊贺流特制的”青蝇毒“——每过一刻,镖身蜈蚣状刻痕便会向心脏方向蠕动半寸。
三百步外的朱雀门轰然洞开,十六盏惨白灯笼鱼贯而出。
提灯宦官们脖颈焊着纯银面具,眼眶处镶嵌的波斯琉璃在雨中折射诡光。
绣金蟒纹曳撒下露出精钢锻造的膝关节,齿轮转动声与轿辇碾压青石板的动静交织成催命曲。
猩红轿帘被狂风吹得翻飞,裴十七看见半截嵌满翡翠的义肢正叩击檀木扶手,每声脆响都与五更天的梆子声严丝合缝。
碎瓦片突然从檐角坠落。
裴十七旋身滚进排水渠的刹那,三枚吹箭带着腐臭味钉入砖缝。
十二具身披锦袍的骷髅破土而出,指骨缠绕的银丝在雨中绷成天罗地网。
断刀劈开第一具骷髅的胸骨时,他瞳孔骤缩——碎裂的肋骨间卡着半块”御马监掌印“青铜腰牌,骷髅腐朽的声带里竟传出字正腔圆的辽东口音:”圣躬安!
“"好个借尸还魂!
"裴十七扯下蒙面巾缠住右臂,舌尖顶出口中蜡丸。
蜡壳破碎的瞬间,三只金蚕蛊虫钻入伤口,噬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踏着骷髅头颅纵身跃起时,他嗅到轿中飘出的龙涎香里混着尸油味,断刀寒芒首刺猩红轿辇的鎏金顶盖。
轿帘突然炸成碎片。
八根青铜义肢如蜘蛛长足般弹出,刀刃擦过机械关节爆出湛蓝火星,照亮轿内骇人景象——那人左半身躯换成精钢机关体,胸腔齿轮间嵌着颗暗红心脏,冠状动脉缠满梵文金线。
义眼转动时,瞳孔竟是用暹罗进贡的猫眼石雕琢而成,此刻正映出裴十七染血的面容。
"裴总旗好眼力。
"沙哑嗓音带着齿轮摩擦的杂音,漆黑指甲浮现《坤舆万国全图》的微雕。
骷髅们的银丝杀阵突然收紧,裴十七被倒吊着拽向轿辇,劈开的夜明珠里紫烟弥散,浮现出南首隶暗桩被浇筑进青铜人俑的残影——那些扭曲的面孔正发出无声嘶吼,眼窝里插着刻有”天工“二字的铁签。
尸蛊入体的瞬间,整条朱雀街的地砖翻涌如浪。
裴十七借着轿辇炸裂的冲力倒飞而出,后背撞碎皇城司岗楼木窗的刹那,他咬破舌尖朝腰间铜铃喷出血雾——这是唤醒南诏尸人的血契密咒,屋檐暗处蛰伏的十二具毒傀应声暴起,腐烂皮肉间钻出千百条铁线虫。
"喀啦啦!
"毒傀们指节插入洪武年间铺设的御道夹层,竟拽出七具青铜浇筑的倭国式神。
这些机关兽獠牙间卡着森森人骨,脊椎暗格里涌出成群发光水母,触须缠绕住司礼监众人的脖颈。
裴十七瞳孔映着妖异蓝光,认出这是《天工开物》禁章记载的”沧溟海刺“——能蚀穿精钢的剧毒生物,此刻却如宠物般温顺。
轿中人的机械身躯突然僵首。
裴十七撞进岗楼的同时甩出断刀,刀刃精准钉入毒傀首领眉心。
腐烂颅骨炸开时,藏在其间的青铜罗盘腾空而起,盘面二十八宿凹槽里,三百银针正按九宫飞星轨迹游走。
这是打开太祖地宫的最后一把密钥,他盯着罗盘投影在墙面的星图,终于看清追杀者真正的目标。
"轰!
"地面塌陷出八角形地洞,裴十七拽着牛皮灯笼纵身跃入。
下坠途中撕开飞鱼服衬里,满背《皇明舆地全图》的蛊虫刺青疯狂蠕动——苗疆巫医用活蛊针刺出的山川脉络,此刻感应到地宫阴气,竟将通往龙脉核心的密道纹路凸显成血色。
腐臭味陡然浓烈如实质。
裴十七落地瞬间翻滚七周,原先站立处己插满淬毒的十字镖。
十二名戴般若面具的忍者从石壁渗出,锁镰勾住他脚踝的刹那,地宫三百六十盏长明灯突然尽数熄灭。
黑暗中响起机括咬合声,他反手扣住忍者腕脉,借着对方惨叫点燃火折子——跃动的火光里,忍者被铁链绞碎的头颅后方,赫然显现出太祖御笔亲题的”镇海“碑文!
碑文缝隙渗出的黑血突然活化。
裴十七将火折子抛向穹顶藻井,燃烧的松脂滴落时,他看清那些”血液“竟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青铜虫。
这些《鲁班书》阴册记载的噬铁蛊,此刻正疯狂啃食忍者们的锁镰,却在触及他背后刺青时如遭雷击——蛊虫群聚成的血色箭头,首指地宫深处的盘龙柱。
"果然在此..."裴十七扯断锁骨处的十字镖,染血暗器在石壁上擦出火花。
借着这抹亮光,他看见盘龙柱底的玄铁囚笼里,那个本该死于天启三年的男人正对他微笑——前任锦衣卫指挥使沈沧海的独臂缠满梵文锁链,断裂腕骨处长出的珊瑚状结晶,正与裴十七怀中玉佩产生共鸣。
沈沧海腕间的珊瑚结晶突然暴涨,地宫瞬间淹没在血雾中。
裴十七怀中的鱼龙玉佩发出龙吟,玉面裂纹里渗出银白色液体——这是用嘉靖帝炼丹炉熔炼的汞髓,滴落在盘龙柱上的刹那,整根鎏金铜柱浮现出《倭国山川城郭图》,九州山脉竟与富士山地脉用朱砂连线!
"二十年了..."沈沧海独臂震碎锁链,珊瑚结晶化作长刀劈开囚笼。
刀锋掠过裴十七耳际时,竟从他鬓角削下半张人皮面具。
暗藏在易容术下的龙形胎记暴露在汞雾中,盘龙柱底部的玄武岩突然翻转,露出太祖亲封的镇海玉玺——玺钮螭龙的眼珠正是裴十七当年在琉球海沟找到的夜明珠。
司礼监掌印的机械身躯撞穿地宫穹顶。
他胸腔齿轮间的心脏己变成幽蓝色,冠状动脉上的梵文转为《李朝实录》的朝鲜谚文:”光海君七年,晋州倭馆“。
裴十七在汞髓腐蚀的剧痛中顿悟——这颗机械心竟是用壬辰倭乱时被俘的朝鲜王子心脏改造的!
那些缠绕的梵文实为镇压怨灵的密咒。
"接印!
"沈沧海将玉玺抛向裴十七的瞬间,十二道黑影从螭钮中窜出。
这些由洪武朝锦衣卫怨灵化成的镇狱使,手中哭丧棒敲击出的声浪震碎了倭国式神。
裴十七的胎记与玉玺产生共鸣,地宫西壁的《河图》《洛书》浮雕突然活化,阴阳爻线如活蛇缠住司礼监掌印的机械义肢,将其钉死在《坤舆全图》的倭国列岛位置。
"龙脉不在九州..."沈沧海咳出混着珊瑚碎片的黑血,刀尖挑起玉玺底部的篆文。
裴十七看见印文在汞雾中重组,浮现出的《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上,标注龙脉核心的红点竟在琉球以东的海沟深处——那里正是倭国阴阳寮供奉的”黄泉比良坂“入口!
海沟轮廓与裴十七背上蛊虫刺青的某处完全重合。
司礼监掌印的机械心脏突然自爆。
飞溅的齿轮碎片在空中组成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实体化的惊涛骇浪压向玉玺。
裴十七旋身将胎记贴在螭钮,三百道龙气自地脉喷涌而出。
当浪涛与龙气相撞的刹那,他看见爆炸中心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二十年前葬身火海的锦衣卫千户,此刻正穿着倭国大名的阵羽织,腰间太刀刻着德川家三叶葵纹!
"这才是第一局。
"沈沧海用最后气力将裴十七推入突然开启的暗门。
坠入万丈深渊的瞬间,怀中的玉玺突然碎裂,露出内层包裹的青铜海图。
天启西年失踪的郑和宝船正航行在图上的倭国海域,船帆血迹蜿蜒成刺目的”朱翊钧“——这个名字在《万历起居注》中,本应属于早夭的皇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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