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寡妇端着笸箩倚在门框上,新烫的卷发落满墙灰:"守阳,你太爷应了借碾子没?
"我正在给艾绒过筛,细碎的草屑呛得鼻子发痒:"太爷说三月不挪器...""那是老黄历了!
"她跨过门槛,笸箩里的三七根还带着湿泥,"卫生所开的方子差一味,你忍心看我家那口子瘸一辈子?
"太爷从窑后转出来,道袍袖口沾着蜂蜡:"湿根入碾伤木纹,晒两日再来。
"铜烟杆敲了敲碾槽边沿,那里有道暗褐色的裂缝,"光绪年间的老檀木,经不起铁器刮。
""我用竹片刮还不成?
"赵寡妇的指甲掐进三七根里,汁液染红了指缝,"当年你给接生时..."爷爷突然掀帘进来,肩头落着碾米坊的糠皮。
他一声不吭地拎起笸箩,把湿漉漉的三七根摊在窗台上,又从梁柱取下块老姜切片。
姜片贴住碾槽裂缝时,檀木纹路渗出水珠。
"姜性热,能拔湿气。
"太爷的烟杆点了点我后颈,"去取晒药用的竹篾帘。
"赵寡妇讪讪地绞着围裙:"还是老张叔疼人。
"她忽然从大襟袄里摸出个油纸包,"供销社新来的红糖,给守阳冲水喝。
"三日后正午,赵寡妇男人拄着枣木棍来推碾子。
铁勺刮槽的刺啦声惊得我跳起来:"太爷说不能用铁器!
""钢口好,卫生所王大夫给的。
"他瘸腿抵住碾台,"城里医院都用不锈钢...""钢属金,檀木属木。
"太爷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正在给燕子窝补草茎,"金克木,不出三遭准裂口。
"碾槽果然添了新痕。
爷爷连夜熬鱼鳔胶时,我守着药炉打盹。
他突然开口:"见着赵家门槛下的铜钱没?
"见我摇头,他用火钳在地上画了个北斗形,"五帝钱压瘴,她男人腿里有阴湿气。
"马婆婆来送蛇床子时,拐杖头首戳碾槽:"败家玩意儿!
这碾子当年接生过半个村..."她忽然收声,从袖筒抖出个银镯子,"替我泡三天雄黄酒。
""雄酒燥烈,您老阴虚体热受不住。
"太爷正给银镯穿红绳,"让守阳给您扎两针足三里。
""毛丫头的手艺..."马婆婆撇嘴,却把裤腿卷到膝盖。
我按着太爷教的指法找穴位,她突然哎哟一声:"麻到脚趾尖了!
"还碾子那日,赵寡妇在笸箩底垫了块红绸布:"供销社扯的,给你缝个书包。
"爷爷蹲在窑顶晒草药,忽然扔下个布包——红绸布裁的针插里,整整齐齐码着七根银针。
"鼠齿痕。
"太爷捏起根针对着日头瞧,"用艾草灰擦过,能祛邪气。
"暮色染红碾槽时,赵寡妇男人在崖畔喊:"裂缝拿桐油抹了三遍!
"声音撞在对面山壁上,惊起一群归巢的麻雀。
爷爷往碾轴抹了把羊脂,转起来吱呀声轻得像叹息。
(爷爷的道袍就道馆里平常穿的那种青色大褂)水几个字吧,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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