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又做梦啦?”
宋澄睁开眼,看见丫鬟时雨探出来的半张脸在自己的右侧 ,她摇摇头,撑着身子坐起来,后背一片粘腻。
时雨贴心地凑过来,捏着帕子仔细地在宋澄的额头上擦擦冷汗:“小姐,临近回京的这段时间,您做梦做的越频繁了。”
时雨的声音里透着担忧,宋澄任她左擦擦右看看的,回答道:“无碍,也许是有些紧张。”
“是哦,小姐,”擦掉汗,时雨把帕子叠了叠,放在一边,给宋澄更衣,“与三姨娘许久不见,如今回去,紧张也是正常的呀。”
......早春还是寒,风透过门间的缝隙吹进来,宋澄眯了眯眼,捧着时雨准备的手炉,走出门:“走吧,下山之前,再去拜访一趟程老先生。”
饱受风吹日晒的屋子显得旧了,屋内设施简单朴素,一股烟雾缭绕屋中,平添几分暖意,进了门,宋澄叹出口浊气,也化成片模糊的白,在空中慢慢消散了去:“程老先生,我今日便要下山了,最近噩梦缠身,总觉得得来求个心安。”
程老先生转过头,宋澄的目光也随着他微微转了个方向,虽称老,实则还是个青年人,他满脸笑意,答:“只是求个心安,找庙里那几尊像便是了,何必找我呢,我可没什么神通啊。”
宋澄莞尔:“您老若是这么说,那我便当真去那儿求心安了,求完算算时辰,也该回京城,恐怕连同您老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死丫头,”他脸色一变,“赶你走还真走啊?
罢了罢了,求个心安,给你便是。”
他丢来一枚玉镯,宋澄眼疾手快地接住,借着散进屋内的日光细细打量,羊脂白的镯子,细腻温润,白透纯净,一看便是极品。
宋澄回忆一番,对程老先生能从哪拿来这份贵重玩意摸不着头脑,便问:“这是?”
“你师母的遗物,你要下山,当师傅的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吧,我寻思着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只能给你这个了,给我好好戴着啊!”
程老先生没好气地交代。
她忙不迭点头,当着面就戴上玉镯。
程老先生哼了一声,挥挥手就赶她走。
料峭春寒,下山路崎岖,风卷着湿润的气息,吹皱步道边一池水,新芽顺着宋澄与时雨的脚步微颤,方在冰冷的土里寻得一处立足之地。
来到山脚下,一辆马车恭候多时。
马车走的摇摇晃晃,宋澄也跟着昏昏欲睡,这些日子本就睡不好,白天里就显得没什么精神,原本想趁着回京的路补补觉,缠绕在心头的事情又扰的人定不下神。
宋澄只好半闭着眼,就着休息的模样思忖起来。
刚才走之前,程老先生将宋澄叫住,看了她半晌,嘴里的话似乎在喉咙口堵了许久,最后才说道:“无缨,困扰了你许久的,缠着你这么久的梦魇,总该回去找个答案了。”
无缨是宋澄的字,平日里程老先生很少这么叫她。
看来自己做的梦和京城必然有什么联系,宋澄随着马车颠簸,一边整理起当下的情况来。
宋家是将门世家,代代出将军,宋澄的父亲母亲与其兄弟在她年岁尚小时便远征沙场,彼时宋澄还不到懂事的年龄,便将她托付给三叔父与叔母照顾。
当年老夫人担心家中只剩一腔孤勇的莽夫,又见三叔父性格内向,便压着他读书,现在也进了朝堂做官。
那年,父母刚离家半年,叔母便以找先生算过,宋澄命里必有一大劫为由,将她送去山上的寺庙,叫她躲着,首至将近及笄之年再回京。
年岁在长,心思也要跟着长。
在寺庙的这些年,宋澄见过了很多人,有幸碰见了程老先生,程老先生一眼相中宋澄,便收她为徒,此后日日压着她读书,学了医术,就连琴棋书画也跟着沾了边,稍微学了些。
那时还抱怨先生严厉,时间长了,姑娘长大了,明白了先生的用心良苦,也明白了三叔母这一番算命说辞的言外之意。
宋澄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手,随后又蹑手蹑脚地披了条披风上来。
是时雨。
时雨这丫头,比宋澄大不了两岁,是父母专门给自己的贴身丫鬟,两人在年纪小的时候就在一起过寺庙里的贫苦日子,感情自然深,到了现在,时雨也算是宋澄包括程老先生在内最能依靠的人。
宋澄睁开眼,叫时雨稍微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辰在推移,穹顶变得愈发亮了,刺的她眼睛发疼。
但离定远将军府还有不短的距离。
宋澄又倚在边上,继续想,这回想的是梦里的东西。
大抵是在一年前的时候,宋澄就经常做梦,梦中,家院破碎,父母与二叔父叔母拼死征战多年却落不得好下场,全给三房做了嫁妆,朝廷也乱成一锅粥,夺嫡之争一触即发,连不问世事的镜王也跟着遭殃。
这些梦,起初是模模糊糊的,让宋澄摸不着头脑,随着时间推移,便一段一段地愈发清晰,逼真得就像是宋澄真正经历过的人生一般。
伴随噩梦日日缠身的还有头疼的毛病,不知是受了寒还是怎的,但凡宋澄想要深究这梦的后续,更详细地探索,就会有一阵剧烈的头疼发作,例如此刻。
宋澄不适地皱了皱眉,时雨见状,立即靠过来替她按揉着太阳穴,指尖微凉,连带着宋澄有些躁动不安的思绪一并安抚了下来。
按梦中的情景来看,在自己回定远将军府不多久后,便迎来及笄的日子,但父亲母亲并没能及时赶回来,以至于三房的三叔母钱玉芝在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所幸梦中的自己也并不蠢,将这些麻烦都利落地解决了,及笄后又过了一月有余,宋澄的父母宋锡淮与尉迟鱼才回到京城。
无论梦中事件真假,钱玉芝的性格不假,这是宋澄被送上山之后就很快领悟到的事实。
“小姐,我们快到了哦,快快醒醒神。”
时雨亲切地呼唤她。
宋澄倦怠地抬起眼,再次掀开帘子,一股冷风吹过,让她精神多了。
宋逸飞,钱玉芝,让我看看你们准备了什么回府礼物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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