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鎏金西洋座钟敲响第十七个钟点时,苏沉正用麂皮擦拭那面唐代海兽葡萄镜。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霓虹璀璨的赛博都市——这是他接手"浮世斋"古董店以来,第三次见到镜中幻象。
"叮铃——"檐角青铜风铃无风自动。
苏沉抬头时,镜中幻影己恢复成斑驳的铜绿。
店门吱呀作响,穿中山装的客人挟着雨腥气踏入店内,青金石袖扣磕在黄铜门把上,发出冰裂般的脆响。
"寻一件能装时间的器物。
"来客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黑色手套按在玻璃柜台上,洇开暗红血渍。
苏沉瞳孔微缩。
那些血迹正在违背重力倒流,顺着客人袖口褶皱爬回手腕处的伤口。
当血迹完全消失时,他看清对方腕间缠着的不是纱布,而是刻满楔形文字的青铜锁链。
"您需要沙漏?
日晷?
还是..."苏沉话音戛止,柜台上的明代青花梅瓶突然颤动,瓶身釉彩剥落处露出金属线路板。
插在瓶中的全息牡丹急速凋零,电子花瓣簌簌落在客人肩头。
中山装男人从怀中取出青铜罗盘。
盘面二十八宿的星官竟在缓缓位移,天池中的磁针分裂成阴阳双鱼,逆着北斗七星的方位游动。
"我要找的,是林镜留下的那件东西。
"听到母亲名字的刹那,苏沉颈间的玉蝉突然发烫。
没等他应答,货架上的北魏陶俑突然齐刷刷转头,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青色流沙。
最上层的战国错金壶自动掀开壶盖,涌出带着铁锈味的雾气。
"小心!
"客人猛地扯开衣襟,苏沉看到他胸口嵌着半块青铜晷面。
晷针正随着心跳刺入血肉,每刺入一分,货架震颤就减弱些许。
"时间锚要失效了,把那个给我!
"苏沉后退半步撞到多宝阁,清代铜鎏金转花铃钟突然自行奏响《茉莉花》。
在铃舌撞击的间隙,他听到地板下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这栋民国老楼的地基深处,永不停转的青铜浑天仪开始加速。
客人突然闷哼着单膝跪地。
苏沉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三枚水晶碎片,每片内部都封存着微型沙漏。
当左侧沙漏流尽时,水晶竟开始逆向生长,将伤口处的血肉转化为齿轮零件。
"来不及了..."客人将青铜罗盘拍在柜台上,阴阳双鱼突然跃出盘面,在空中游弋出卦象,"戌时三刻,带着玉蝉去城南旧码头。
"话音未落,橱窗外的梧桐树突然褪成黑白两色。
飘落的枯叶悬停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卍字符。
客人身影开始量子化消散,中山装化作像素颗粒前,苏沉瞥见他后颈处与玉蝉相同的蝉翼纹身。
"当啷"一声,青铜罗盘坠地。
苏沉弯腰去捡时,镜中再度浮现赛博都市的幻影。
这次他看清霓虹招牌上的日期:2043年10月7日——正是母亲失踪二十周年忌日。
雨滴穿透屋顶的瞬间,苏沉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液态汞珠般的雨点悬浮在离头皮三寸处,每一颗雨珠里都映出倒转的时钟。
他握紧玉蝉冲向里间,却在门槛处被青铜盏碎片扎破指尖。
血珠滴在盏底的刹那,釉下彩绘突然流动起来。
苏沉看到年轻时的母亲出现在青花山水间,她穿着管理局的银灰制服,正在给襁褓中的婴儿戴上玉蝉。
更诡异的是,婴儿睁眼的瞬间,瞳孔里闪过齿轮转动的金光。
"咚!
"后院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苏沉抄起民国时期的黄铜门栓冲出去,看到庭院石桌上躺着个雕花锡盒。
盒盖自动弹开的瞬间,他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盒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眼球,每颗瞳孔都凝固着不同时辰的日晷投影。
锡盒夹层突然射出全息投影。
穿管理局制服的母亲正在说话:"当罗盘指向玉蝉,去驿亭找..."影像突然扭曲,母亲的面容裂变成无数齿轮,最后凝固成血色警告:不要相信任何倒影。
雨停了。
苏沉转身时,柜台上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他胸前的玉蝉。
多宝阁最顶层的景泰蓝花瓶突然炸裂,瓷片在空中组成箭头,首指城南方向。
檐角风铃再次作响,这次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
苏沉摸到柜台下方暗格里的柯尔特M1911手枪时,突然发现枪身铭文变成了楔形文字——这是母亲从不让他触碰的"特殊藏品"。
他装填子弹时,一颗水银弹滚落地面。
弹头触地的瞬间,整间店铺的时间流速突然紊乱:宣德炉的香灰逆流回线香顶端,门帘流苏从末端开始金线重织,就连他手腕上的精工表都开始倒转。
当秒针逆划第七圈时,苏沉听到了齿轮咬合的轰鸣。
不是来自地底,而是源自云层之上——某种庞然大物正在撕开时空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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