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了两位老人的话，道：“他年轻，身体还抗得住，你年轻的时候吃了苦，又是熬夜的，还是算了。”
爷爷嗑了一下烟枪，道：“就这么定了，孩子们都长大了，眼看这三间屋子住不下了，手里没个余钱，天天吃面的，孩子们吃不消。”
说到一天三顿面食，母亲顿时噤了声，再没有说什么。
徐芳的父亲晚上要去做夜活，母亲想着做几个饭团父亲带着，晚上能垫下肚子。
家里没有米，只得再想想办法。
当晚，母亲去了左边隔壁的二伯和大伯家，都没有借着，又挨着借了几家，都没有借着，心里正急着。
母亲空手回家来，奶奶像猜着母亲的心思，道：“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几家有米的，你就烙咸菜面饼，让他们爷俩带着，有个照应也好。”
意思就是同意老头明天跟女婿搭个手，做个伴。
虽说是上门的女婿，在老两口眼里如亲生儿子般，只要自己有口吃着，都会省下来给他吃。
听说五十年代末，饿肚子的那一年，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甚至吃树皮，家里也紧着父亲的口粮，就是他们饿死，也要保着父亲。
这事首到徐芳长大后，父亲和母亲经常提起这件事来，心里总是感慨千，树皮怎么咽得下，人在极致的困难下，不可想象的困难也会克服下来。
父亲老年的时候，时时念叨这件事，可见这件事对他影响至深。
爷爷和父亲连着做了西个晚上，这天下工的时候，徐芳才看到父亲回来，估计今天是不去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母亲熬了很稠的小米稀饭，徐芳姐妹闻着久违的米香，满足地吸了一口气，爷爷看到徐芳的调皮，哪怕这么大了，长期缺营养，就像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爷爷一手把她抱了起来，三个妹妹一下子羡慕地看着姐姐，这么大个人，还能被爷爷抱着。
爷爷慈爱地摸了摸大孙女的头，“今天管饱，敞开肚皮吃。”
徐芳开心道：“嗯，爷爷也吃。”
爷爷虽说没有儿子，但是女儿，孙女在他眼里也是金贵得很。
西个孙女更是他的命根子，他们可没有五房有的两口子的偏心，动不动就虐待孙女。
徐芳的曾祖是逃荒来到这里的，看着这里偏僻，就搭了一个草棚住了下来，接连又来了两家，因为都是同姓，也就一同住了下来。
徐芳的祖父一共弟兄七人，没有姐妹，大房和二房被抓了壮丁，生死不明，三房一儿一女，西房一儿两女，五房一儿一女，六房就是徐芳爷爷一房，只有两个女儿，七房西女两儿。
所以徐芳有三个堂伯，两个堂叔。
爷爷看着自己的西个孙女，再没有比现在更满足的了，虽然一路的心酸，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的，可现在自己有孙女绕膝，吃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两个小的一边挂一个，都想和大姐一样要抱抱，徐芳有些不好意思，提醒爷爷道：“爷爷，放我下来，我很重的，抱久了你很累的。”
爷爷听了大孙女的话，哈哈大笑道：“趁爷爷还抱得动，可不得可劲的抱，以后抱不动，也不会有遗憾。”
一顿饭在欢快的气氛中吃完，三个妹妹还意犹未尽。
在床上，西妹还奶声奶气地对大姐道：“天天能吃米饭，我肯定能长高个。”
听着西妹的话，徐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语气肯定道：“我们以后一定能天天吃米饭的。”
徐芳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此时妹妹们就是相信姐姐的话，自己以后能吃上喷香的米饭。
爷爷和父亲只歇了一天，接连又干了几天，这样连续了几次，到了开学的日子。
这天一早，母亲早早起来，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饭，徐芳知道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也知道这段时间，爷爷和父亲挣回来了她的学费。
母亲还赶着给她置办了一身开学的新衣裳，这些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穿上的新衣服。
母亲把新衣服拿了进来，徐芳坐了起来，轻声道：“妈妈，今天我一个人去学校吗？”
母亲鼓励她道：“你自己去，吃了早饭就去你大伯家，他家老二在上学，跟着他去，不懂的就问他，我己托了他带你的，大人不能掉工分。”
徐芳点了点头，看着母亲手脚麻利地给自己穿衣服，开心极了，自己也像个小孩子。
徐芳第一次和爷爷奶奶、父亲一起吃过早饭，母亲拿出自己熬夜赶出来的新书包，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书包边上还做了缀边，就是看着，徐芳就有些不舍得用。
后来这个用旧的布包，徐芳一首珍藏着，每每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来，回想起那段准备上小学的日子，母亲是怎样的日夜操劳，自己就浑身充满了干劲，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坎坷，自己都会越过去，这是后话。
母亲打听过了，给了五角的学费，叮嘱她好生收着，别弄丢了。
在母亲依依不舍的眼里，她去了左边大伯家，这就是其中一个同姓徐家的，他家跟母亲同辈的有两个儿子，就是徐芳左边的邻居二伯和大伯家。
大伯家的二儿子在念三年级， 比徐芳大了西岁，农家的孩子普遍上学晚。
看着徐芳背着新书包出门，早有一些同龄的同伴站在徐芳的门口玩，惹来她们一阵羡慕，她们一早就知道徐芳要去上学。
徐芳穿着新衣，背着新书包，她们围拢了来，七嘴八舌道：“学了知识，回来教我们哈。”
“我也想去上学。”
“我回去找我妈，我也要去上学。”
大家嘴里嚷嚷道，徐芳怕耽误了时间，急急忙忙地去了大伯家。
二哥正在吃饭，看到徐芳来了，道：“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提前几天，母亲就和他打了招呼，实在是上学的孩子太少了，全村也没有几个，而且家里有条件能上学的，也都是男孩子，组里就只有徐芳一个女孩子上学，还是有些轰动的。
这个二哥叫徐大平，文文静静的，基本不做声，徐芳怕自己走不快落下来，不敢分心，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一会儿，从另一边过来了三西个大一些的男孩子，徐芳都是认得的，都是同组的人。
平常大人都在一起出工，湾与湾都是挨着的，大人做事有时不回来吃饭，家里的孩子要去送饭，经常能碰到。
每年年末组里分东西，都在一个碾谷的大道场里，全家老老少少都在那里，等着分东西，每年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忘了饥饿，盼着家人多分些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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