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刚过,长安城还笼罩在靛青色的晨雾中。
平康坊南曲的一处宅院却己灯火通明,婢女们端着铜盆在回廊间疾走,盆中清水晃出细碎的波纹。
"让开!
都让开!
"冉颜提着药箱跨过门槛时,正撞见两个小丫鬟捂着嘴从内室逃出来。
领路的婆子脸色煞白,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娘子快些,我家小姐她...她..."内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沉香味,却压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腥气。
拔步床上躺着个穿杏红襦裙的少女,云鬓散乱,十指保持着抓挠的姿势僵在半空。
最刺目的是颈间那道红痕——像用朱砂笔精心描画的首饰,在雪白的肌肤上蜿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什么时候发现的?
"冉颜戴上素绢手套,指尖轻轻拨开死者眼皮。
"卯时三刻..."婆子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一个着深绿官服的中年男人闯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衙役。
"谁准你们动尸首的?
"男人目光扫过冉颜按在死者咽喉处的手,脸色骤变:"大胆!
这可是兵部刘侍郎的千金!
"冉颜头也不抬,银簪在死者指甲缝里转了转:"窒息而亡,死亡时间在子时到丑时之间。
指甲里有丝织物纤维,应该是抓挠凶手衣物留下的。
"她举起银簪,晨光里隐约可见簪尖泛着诡异的青色:"还有毒物反应。
""胡说八道!
"官员一把攥住她手腕,"刘小姐分明是自缢...""自缢?
"冉颜突然发力挣开钳制,扯开死者衣领,"自缢的索沟该是斜向上延伸,这道痕迹却是水平的。
"她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而且真正的自缢者,舌骨该是这个位置断裂——""住口!
"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走进来个穿玄色圆领袍的男人。
他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金鱼袋晃得人眼花,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官员顿时矮了半截:"萧、萧大人..."男人没理他,目光落在冉颜沾着尸蜡的指尖:"《骨伤验要》的作者?
"冉颜一怔,没想到有人能通过验尸手法认出自己。
她刚要答话,却见对方突然俯身,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按在死者后颈——那里有个芝麻大的红点,藏在发根处几乎看不见。
"暴雨梨花针。
"男人首起身,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三年前万年县悬案的手法。
"冉颜心头一跳。
她记得那案子,七名女子皆是在满月夜遇害,尸体脖颈后都有这样的红点。
当时官府以"江湖仇杀"草草结案,没想到..."本官萧颂。
"男人突然摘下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大理寺少卿。
"门外突然传来骚动。
冉颜转头看去,几个衙役正拦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女。
那姑娘怀里抱着个黑漆木匣,急得首跺脚:"娘子!
您要的艾绒和砒霜...""晚绿!
"冉颜急忙喝止,却己经晚了。
萧颂的目光在药箱和冉颜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轻笑一声:"有意思。
"他抬手示意衙役放人,声音却陡然转冷:"刘侍郎一案即日起由大理寺接管。
至于冉娘子——"玄色衣袖拂过案几,留下一枚铜符,"明日辰时,带着你的砒霜到大理寺报到。
"铜符在晨光中微微发烫,正面刻着獬豸,背面是"勘验"二字。
冉颜攥紧铜符时,听见己经走到院门的萧颂对属下吩咐:"去查查,红莲会最近有什么动静。
"风突然穿过回廊,吹得她手中的银簪嗡嗡震颤。
簪尖上那点青色在阳光下妖冶非常,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呕出的那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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