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元年（313）二月初二·泰山盘道**谢道韫的青铜面具在滴水。
雨水顺着饕餮纹的眼眶流进脖颈，蛰得锁骨处的鞭伤火辣辣地疼。
她攥紧手中断成两截的玉蝉，这是昨夜从浮尸腹中所得，蝉翼处镌刻的鲜卑文与娘亲临终前教她的血咒如出一辙。
"小娘子莫回头。
"背着她攀岩的老道士突然开口，道袍下露出缠着锁链的脚踝，"崖下有石室，藏着你要的真相。
"呼啸的山风中，谢道韫听见铁链拖曳声自云雾深处传来。
三日前那个戴幂篱的白衣妇人说过同样的话，却在打开石室瞬间化作白骨——她至今记得妇人腕间的梅花烙印，与自己在邺宫被烫的印记分毫不差。
崖壁突然震动。
老道士的桃木簪迸出火星，谢道韫看见他后颈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是条三寸长的赤蛇！
蛇头正从脊椎处钻出，吞吐的信子竟带着五石散的苦香。
"进去！
"老道士突然将她抛向岩缝。
谢道韫撞进石室时，青铜面具应声而裂。
幽蓝磷火自西壁亮起，照出满室悬棺——每具棺椁都嵌着连枝灯，灯油早己凝固成血痂。
---**同日未时·桃花峪**慕容清在溪水中看见第七个自己。
水面倒影里的少女左肩缠着染血麻布，褴褛的衣衫却掩不住逐渐显露的曼妙曲线。
她将链刃浸入冷水，刃身浮现的铭文比昨日多出两行："慕容清，泰始元年生，卒于......""哗啦！
"链刃突然脱手飞向对岸松林。
慕容清追着兵器狂奔，却在林间空地撞见终生难忘的场景：三十七具女尸呈莲花状摆放，每具尸体左肩都纹着朱雀刺青。
中央的石碑刻满鲜卑咒文，而她的链刃正插在碑顶的青铜灯座上。
"终于等到祭品了。
"沙哑的女声惊得慕容清倒退三步。
树后转出个拄蛇杖的老妪，脸上覆着半张焦尾琴面——琴弦竟是用人筋拧成。
慕容清认出这正是邺城地宫壁画上的大巫祝形象，手中的骨笛开始渗出黑血。
老妪用蛇杖挑起具女尸的下巴："这些可都是你的前世。
"杖头赤蛇突然扑向慕容清左肩，尖牙刺入朱雀纹的瞬间，整片松林无风自动。
慕容清疼得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血顺着石碑咒文流淌，渐渐汇成个"谢"字。
---**申时三刻·岱庙地宫**谢道韫在悬棺底部摸到熟悉的针脚。
这是娘亲独有的双面绣法，即便在流亡途中，她的襦裙破洞也总被补成蝴蝶形状。
棺中女尸穿着她去年生辰时丢失的月白襦裙，腕间银镯刻着"灵枢"二字——正是娘亲临终前给她的表字。
"你终于来了。
"空灵的回响惊落棺椁积尘。
谢道韫转身看见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少女从壁画走出，眉心朱砂记下却没有咒文。
少女指尖轻点，悬棺连枝灯齐齐自燃，火光照亮穹顶星图——紫微垣处嵌着枚玉蝉，与谢道韫手中断蝉恰好能拼合。
"永嘉五年七月初七，你本该死在这里。
"少女的赤足踏过血泊，"但有人用九百九十九个慕容氏女子的命，换了你的时辰。
"谢道韫突然头痛欲裂。
破碎的画面中，她看见戴青铜面具的自己将短剑刺入慕容清心口，而背景里的岱庙正在坍塌。
少女冰凉的手抚上她后颈："现在，该把借的阳寿还了......"---**戌时·经石峪**慕容清在血雨中吹响骨笛。
老妪的蛇杖插在她左肩三寸处，每呼吸一次就有黑血涌出。
方才唤醒的三十七具女尸正在围攻蛇群，那些前世的身体被毒蛇撕咬时，她竟能同步感受到痛楚。
"你身上有谢氏的五石散味道。
"老妪突然扯下面具，露出半张被焚毁的脸，"当年若不是慕容嫣偷走药方......"慕容清趁机掷出链刃，九节箫身在空中解体，削断蛇杖的同时贯穿老妪咽喉。
坠地的面具裂成两半，内层赫然贴着张泛黄的庚帖——"谢道韫"三个字正被血渍浸透。
暴雨冲刷着石碑上的血咒。
慕容清爬向奄奄一息的老妪，发现对方后颈的朱雀刺青正在褪色："你...究竟是谁...""我是替你死在泰山的慕容清。
"老妪攥住她的手腕，"记住，永远别让谢氏女郎碰到你的......"惊雷炸响。
慕容清被气浪掀翻时，看见经石峪方向升起紫色烟柱——那是谢道韫特制的求救信号，她在邺城地宫见过同样的颜色。
---**亥时·玉皇顶**谢道韫的鱼肠剑在嗡鸣。
面前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少女正在融化，如同烈日下的白蜡。
石室穹顶开始渗血，那些悬棺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腕间皆系着褪色的红绳——与娘亲给她脚踝系的一模一样。
"时辰到了。
"少女的声音忽远忽近。
谢道韫握紧拼合的玉蝉，断口处突然长出肉芽——这竟是活物！
蝉翼震动发出婴啼般的尖啸，悬棺应声炸裂，数百具尸体同时睁眼。
鱼肠剑突然自主出鞘，缠剑的《庄子》残卷在空中展开。
谢道韫念出娘亲教的鲜卑咒语，剑气扫过之处，尸群如麦秆般倒下。
少女的幻影发出凄厉惨叫："你竟敢用慕容部的禁术！
"石室崩塌的瞬间，谢道韫抓住玉蝉跃入暗河。
冰冷的水流中，她看见河底沉着具青铜棺——棺中女子穿着慕容部巫女祭服，左手握着半卷《兰亭序》，右手无名指戴的戒指竟与谢尚书房暗格里的那枚完全相同。
---**次日寅时·黑龙潭**慕容清在潭底找到了会呼吸的棺材。
老妪临死前塞给她的青铜钥匙，此刻正在水中发出幽光。
她撬开棺盖的瞬间，潭水突然沸腾，无数气泡托着具女尸浮起——那是十西五岁的自己，穿着慕容部公主的嫁衣，心口插着把缠《庄子》的短剑。
"这是你的结局。
"熟悉的嗓音让慕容清寒毛倒竖。
她转身看见谢道韫站在岸边，青铜面具折射着残月冷光。
更可怕的是对方手中的玉蝉，正与自己怀里的断蝉产生共鸣。
谢道韫突然摘下面具。
慕容清在对方眉心的咒文里，看见了自己左肩的朱雀纹："永嘉五年，你用血咒救我时，可想过要赔上九世轮回？
"惊飞的夜枭掠过潭面。
慕容清突然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五岁那年她偷溜出慕容部大营，在洛阳郊外救了个戴青铜面帘的汉人女童。
那个暴雨夜，她们在破庙里歃血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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