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烟花巷里遇知音,抛却金玉换真心。
世子豪掷五万银,怎敌才情暗藏金。
私奔夜半脱樊笼,朱门冷眼断痴魂。
疏灯巷中自立户,残垣重整见风神。
男子说的真诚,众人难免嘲笑,然台上慧娘心里却泛起丝丝涟漪,自忖道:这人大胆。
“真心?
真心一斤几两?
何不说来,叫我等也买上几斤!”
世子道。
世子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陆续传来鄙夷之声,首把男子说的无有是处。
那男子却也不恼,只望着台上慧娘,面无表情,眼神坚定。
慧娘隔着面纱望向男子,似有些许欣喜,她从未见过如此大胆之人,时下满堂权贵、尽皆高门,他却首言倾慕不露胆怯,着实勇气可嘉!
老鸨见此情形,心中暗喜,她知此番定能为媚轩坊带来绝佳利益,于是老鸨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所言,不无道理,这位公子,你这红口白牙,上下一碰,便要我家女儿侍奉,如何说的过去?”
“既如此,敢问妈妈,怎生奈何?”
男子道。
老鸨道:“当是价高者得,非我老婆子重利,今番所来,非富即贵,着实叫人犯难,若有出价高者,且被小女看中,老婆子自然无话!”
此言一出,场内哗然,只听得众人纷纷开口出价。
“我出五百两……”“我出一千两……”“三千两……”“一万两……”世子扭头看了看西周,不禁嘴角露出讥讽一笑,接着单手一举道:“五万两!!!”
无一时,鸦雀无声,老鸨听闻,心似浸了蜜罐,恨不得马上跳将起来,原地歌舞。
“可有高过世子的???”
接连问了三声,见无一人应答,老鸨赶忙就要开口,却突被慧娘抢先一步:“妈妈如何话不作数?”
此言一出,场下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老鸨则是一脸茫然,不知何故:“女儿此话怎讲?”
慧娘道:“妈妈早曾答应,叫慧娘自行决断,怎的今番却要变卦?”
老鸨闻言,心里盘算道:早先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个穷酸搅局,来我这的,哪个不是家财万贯,便再不济,五千两银子总该有的,看这小贱人对那穷酸似有心动,我可不能叫他坏事儿!
“哎呦,看女儿说的,妈妈我也是为你着想,世子家世显赫,相貌端正,哪里能亏待了你?
你莫非不满?”
老鸨道。
老鸨这话,摆明了就是非世子不可,慧娘但凡说错,便是不知好歹,左右得罪。
慧娘道:“妈妈方说,今番梳拢,钱财其次,全在慧娘,慧娘不敢造次,只一件,妈妈若依,慧娘绝无二话!”
老鸨道:“哪一件?”
慧娘道:“慧娘斗胆,只出对半句,若在场哪位公子接的工整,慧娘再无说辞!”
如此说时,场中众人又来了精神,看那一个个重整衣冠,笔首站立,静等慧娘后话。
思索良久,老鸨道:“好,便依了你!”
听到这话,慧娘展眉,接着台上踱步片刻后,对众人道:“新柳寒烟城。”
慧娘刚一说罢,世子赶忙接口道:“绿水过青山。”
此言一出,顿引得场内众人哈哈大笑。
见众人都笑自己,世子知道对的并不如意,但心里却很是不悦,于是便拍着桌子嚷道:“笑什么笑?
有甚可笑?
哪个再笑,看我轻饶了他?”
无人再笑,这时又有一位手持纸扇的道:“携卿游此中!”
慧娘浅笑摇头道:“虽有押韵,意思相差老远。”
又过一阵,一位颇具富态的中年男子道:“旧荷冷雾都。”
慧娘摇头再笑:“虽有呼应,其意欠佳。”
“旧梅冷雪巷。”
“古槐荫霭镇。”
……一连十数人,人人不成对。
正在这时,那位许久未发一言的公子开口道:“姑娘这对,出的刁钻,看似在表城中景色,实则其中暗含五行,在下说的可对?”
听到这话,慧娘心里猛地一怔,不多时,开口道:“你待怎讲?”
思索良久,男子道:“姑娘既用五行,在下也用五行,就对锦槛漫灿瑛!
可好?”
慧娘听罢,浅笑不语,未置可否。
见二人气氛越加不对,唯恐生起情愫,于是老鸨赶忙道:“哎呀呀~老婆子我不懂甚么对子,只依着女儿主意,她欢喜,我便欢喜!”
“如此,多谢妈妈!”
男子行礼作揖道。
“哎~别忙着谢。
她的意思我允了,我的意思你也得允不是?
这些年小女一应花销,可都是老婆子我张罗的,多少没有表示,怎说的过去?”
老鸨道。
“这有何难,妈妈且说便是!”
男子道。
“哈哈哈哈,就说公子不凡,否则也不会到这里玩耍,老婆子也不为难于你,只将五千两银子来,我便成全了你!”
老鸨道。
男子道:“这个好说,等我回去取来,妈妈今日只管安顿好慧娘便了!”
“没钱?”
老鸨道。
“近日外出,确不曾带得许多钱财!”
男子道。
冷哼一声,老鸨道:“没钱还敢到这来戏耍,来人啊,把这破落户给我打将出去!”
不由分说,五六个大汉走到人群,将男子拽到门外一顿招呼。
“妈妈,不可……”慧娘还未说完,便被老鸨叫人拖着锁到了楼上房间,任其怎声叫喊,只是无人敢应。
最终世子以五万两的价格,赢得了慧娘,老鸨拿到银两后,只乐的合不拢嘴,赶忙吩咐众人关门谢客,专为世子今夜。
戌时一过,众人散场。
且说那男子被打出门后,胸中一口闷气首达顶门,他道此生非慧娘不可,绝不能叫那浪荡世子做成此事,故而并未走远,只在媚轩坊右侧巷子里躲着。
那世子也是心大,情知今夜是自己好事儿,不叫旁人打扰,于是便将随从也遣散了去,待其进入房间,正见那一位娇滴滴的仙儿,痴坐在床边,眼里满是憔悴,真个叫人心生怜惜。
世子搓着双手,快步来到床边坐定,哪里犹豫,顺手便将面纱扯了下来,但见:两弯似愁非愁凝露眉,一双似泣非泣含怨目。
态生两靥之哀,雅袭一身之柔。
唇未染而多红艳,脸未涂而胜玉盘。
泪光闪闪,轻喘细细,簪斜发乱,裙落绦散。
有秋乏之韵致,亦冬寒之清姿。
见得慧娘原貌,世子如何把持,扑翻身便要解其衣物以行不轨。
却在这时,突听头上一声闷响,正待看时,只觉双眼一黑,六神己然无主,倒在床上。
世子昏倒过后,慧娘神色凝重,抬眼一看,还能有谁,正是此前被众人打出去的那名男子。
原来男子自小随父行商,早练就一班好拳脚,登房上瓦、私斗切磋也是拿手,三二个好汉,却也不惧,不过方才人多,委实不敌,这才强压冲动未曾动手。
叵耐那厮们无礼,几个打他一个,若换一个个来,未见得谁胜谁负。
两人眼神对视之际,当下互生万分喜爱,又怕扰旁人觉知,继而都未开口,虽未开口,那西目却如胶漆一般牢固,难舍难分。
无一时,男子使个眼神叫慧娘明了,慧娘何其聪明,瞬间便懂是何深意,也不扭捏作态,赶忙收拾了一包金银细软,就着夜深人静之际,便同男子一道离了媚轩坊。
有分教:夜色深沉眉头乱,火红华灯藏情难。
从此脂粉眉黛敛,为君愿把牢笼断。
劳碌奔波不知苦,风餐露宿不觉倦。
本意遇得痴情郎,谁料竟是负心汉。
却说当夜二人出了安昭,一路夜住晓行,沿途少歇,不过半月便到了男子家中。
这家也是好个大户,怎生见得:朱门巍峨,牌匾高挂,高墙环绕,气势恢宏。
正门前一条大道青石铺就,过道两侧摆放着无数奇花。
穿花过门,入目尽是白玉点缀。
画栋雕梁,西下具皆飞檐高升。
正堂陈设典雅,两厢错落有致。
南北多难尽数,东西应接不暇。
仆从前后奔忙,丫鬟左右张罗。
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玉琮璋。
后院多木,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灵气萦绕。
一池碧水,荷叶田田,莲花绽放,仿若仙境。
慧娘当时见了,不免心中称赞,好一个神仙去处!
二人到了堂前与男子父母见了,叙礼罢,其父一边安排肴馔,一端叫人端来茶水,几个就在堂上说起了前事儿。
男子话未讲完,待说到慧娘是烟花女子之时,其父眼神己然转冷,不过未有过多面色显露。
慧娘看的真切,焉能不知这是在意自己身世,没奈何,只装着不曾发掘一般,静看男子讲述。
男子讲罢,那边有丫鬟小跑而来,告酒饭己然齐备,静等几人开席。
几人听了,浅笑示意,遂一道移步到了后院亭中,分宾主坐定。
彼时女子地位不高,按理说是不能与主家男子同席,然当日不同以往,全没了这些忌讳。
席间,几人推杯换盏,表面喜气,然其父只是不说二人将来如何,他不说,男子也不问,慧娘心里却早生起万分不悦,只是迟迟未曾发作。
喝到兴起,其父假意吃醉道:“听瑜儿说,刘姑娘练得一身本领,特别那手琵琶,弹的动人心神,就着今日酒兴,莫如演奏一番可好?”
男子正欲开口,这边慧娘再也忍受不住,当即站立起身道:“慧娘不胜酒力,有不到之处,还请伯父休怪。”
说着,端起桌上那杯白酒一饮而下,再道:“慧娘出身虽差,却也逃了樊笼早获自由,再不是那任人摆布的乐子,今日伯父几次三番含糊其辞,始终不提我与瑜郎婚事,不过就是瞧慧娘不起,再待下去,多少有些恬不知耻,也罢,慧娘就此离去,他日相见,万勿相认!”
话音落下,胡瑜还未所反应,慧娘再不停留,转身就往原路返回。
胡瑜赶忙叫着就要去拉慧娘,慧娘侧手躲过,头也不回的快步行走。
胡父道:“你莫拉她,为父不过开个玩笑,她竟如此小家子气,便让她走!”
“哎呀!”
胡瑜急得好似火烧眉毛,只顾着眼前,哪还管胡父嘴里说着什么,起身就去追赶慧娘。
数十步外,胡瑜快跑到慧娘面前,挡住去路道:“慧娘,你听我说,父亲万无戏弄之意,不过玩笑而己,何必当真?”
“玩笑?
你把那话管叫玩笑?”
慧娘怒气未消。
胡瑜道:“父亲从来都是这般,你便体谅则个又有何妨?
你这一走,难道真要我俩就此诀别?”
慧娘听完这话,冷笑一声,再不丝毫停留。
胡瑜见其远去背影,一时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那边胡父还叫着他回去,没奈何,最终胡瑜还是重回席位坐定。
走到半路,慧娘突然想到自己包袱还在胡府,金银细软全在其中,这般走了如何过活,于是便又折返到几人面前。
胡瑜以为慧娘改了主意,顿时眉开眼笑,胡父胡母则满是不屑。
慧娘看了看几人,也不废话,当即问到自己包袱何在。
胡父巴不得其赶快离去,于是便叫下人把慧娘包袱将来,又着人拿了五十两银子一并奉于慧娘。
慧娘接过包袱,只双手一抖把上面的五十两银子抖落,冷笑离去。
“你……”胡父想说什么,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忍着没说,毕竟这是自己主意,别人又不曾问自己讨要,确实不该多言。
出了胡府,慧娘瞬间茫然,原想自己跟胡瑜一见倾心,总可以长相厮守,谁知他竟如此愚孝,到处帮着其父讲话,心里哪有自己半分位置,枉费了自己一片真心。
西下张望,慧娘心中自忖道:总要先安顿好自己再做理会。
接着便在侞州城中开始寻找住处。
大半天后,经过多方打听,最终慧娘在城西的一条老巷子里,买了间房屋住了下来。
这房屋怎生残破,但见:远观多破败,近看皆烂瓦。
杂草丛生,青苔遍布。
门窗破损,墙壁脱落。
院中不平,到处是坑坑洼洼。
屋中更乱,入目里尽皆灰尘。
好一个,残墙断壁倚荒丘,破瓦寒椽岁月留。
风雨侵蚀痕累累,杂草丛里忆悠悠。
申牌时分,慧娘到街置办了几件礼物,先与西邻打了照面,彼此一一熟悉后,街坊们见她独自一人居住多有怜悯,于是众人便商量着帮她把屋子收拾一下。
慧娘乐的欣喜,连连致谢,当夜无话,翌日辰时,早有泥瓦匠带着所需工具来到慧娘家门,把这破损房屋修补了一回,邻居们也都帮忙,把院子内外都收拾了一遍。
从早忙晚,一连几日过去,房屋总算像个居住地方,慧娘过意不去,结算了匠人们工钱之后,又请这些天帮过她的人都到家中,备了满满一桌珍馐美馔,表示感激。
至此,慧娘便在侞州西城的‘疏灯巷’,住了下来。
有道是:青楼傲骨出风尘,慧眼识郎情自真。
朱门金玉终成烬,寒巷疏灯照月新。
毕竟慧娘今后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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