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还挂在西天铁青色的云翳间时,羽林卫己拔除最后一座牛皮大帐。
晨雾像稀释的乳汁般流淌在阴山北麓,沾湿了将士们的铁甲。
七皇子抚摸着爱马雪狮子的银白色鬃毛,指尖银戒擦过鞍鞯暗格,十二根噬魂钉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泛着幽绿,宛如毒蛇的瞳仁。
二皇子亲卫正在给驮马装载酒桶,檀木桶里腌臜的狼头酒樽随晃动发出闷响。
远处山涧传来夜枭最后的啼鸣,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掠过结霜的松枝。
"八弟这匹乌云踏雪,倒比昨日更躁动。
"五皇子用染着蔻丹的手指轻点马颈,看着黑马喷出的白气在螭龙佩上凝成霜花。
他紫貂大氅下露出半截鎏金马鞭,鞭梢缀着的红宝石在雾中闪着血光。
侯昱沉默地收紧缰绳,青玉带钩在晨雾中忽明忽暗。
他望着隘口两侧如刀削斧劈的峭壁,岩缝间枯黄的狼毒草在风中簌簌抖动。
这阴山古道像被天神劈开的裂缝,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
仪仗队缓缓前行,青铜车辕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
刚进入阴山隘口,七皇子袖中铜铃突然自鸣,清脆的铃声在岩壁间撞出诡异的回响。
他猛地拽动缰绳,雪狮子前蹄扬起时,一枚淬毒铁钉精准射入岩缝。
霎时间,黑雾如巨蟒吐信般从西面八方喷涌而出,瞬间吞没整个前锋营。
雾气中传来战马惊恐的嘶鸣,铁甲碰撞声乱作一团。
"护驾!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三皇子亲卫装扮的马奴突然抽刀砍向驮马。
受惊的枣红马撞翻酒桶滚到侯昱马下,檀木桶碎裂的声音像爆竹般炸响。
乌云踏雪长嘶着人立而起,马蹄在湿滑的岩石上打滑,溅起一串火星。
侯昱在坠马瞬间旋身抽出箭囊,三支雁翎箭破空而出,箭羽划开浓雾发出蜂鸣般的锐响。
前方的两匹枣红马同马夫一同毙命,鲜血喷在结霜的苔藓上,立刻凝成猩红的冰晶。
二皇子金冠下的青筋突突首跳,他朝着密林深处比了个手势。
二十个死士从树冠跃下,鸦青色劲装与灰褐色的山岩几乎融为一体。
皇帝銮驾的鸾铃声由远及近,金线绣制的龙纹帷幔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侯昱抹去嘴角血迹,晨雾裹着铁锈味漫过山涧,握紧缰绳的手指骤然发冷。
他注意到崖顶有几处反光——那是强弩的铜机在晨光中的闪烁。
"列盾!
"他厉喝声未落,三道绿芒破空而至,箭尾拖着的药烟在空中划出扭曲的轨迹。
乌檀木车辕被毒箭腐蚀得滋滋作响,腾起的黄烟散发出腐肉般的恶臭。
皇帝车辇前的紫骝马长嘶着人立而起,镶宝石的辔头在混乱中崩断,珍珠玛瑙滚落一地。
侯昱足尖点过盾阵,玄铁靴底在包铜盾面上踏出清脆的铮鸣。
剑光如银蛟翻卷,斩断的箭簇里滚出腥臭的碧色液珠,溅在岩石上立刻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父皇当心!
"余光瞥见二皇子亲卫佯装踉跄撞向车辇,他旋身扑挡时忽觉胸口刺痛。
一玫噬魂钉不知何时己插进左胸,钉尾雕着的七瓣莲纹正泛着幽蓝,霜花顺着血管脉络在皮肤表面蔓延。
寒意顺着经脉首窜心脉,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成斑斓色块。
远处松涛声忽远忽近,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
"护送圣驾从东侧隘口突围!
"他咬破舌尖强提精神,咸腥的血味暂时冲淡了喉间的麻痹感。
剑柄金丝勒进掌心,鲜血顺着繁复的缠花纹路滴落,在霜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
刺客们玄铁面甲下传来刻意压低的喉音,合围阵法竟与秋狩时禁军演练的九宫阵如出一辙。
侯昱精神恍惚实力大打折扣,竟一路被围堵到了悬崖边。
背后是万丈深渊,雾气在谷底翻涌如沸水,偶尔露出底下犬牙交错的黑色岩棱。
崖边碎石簌簌滚落深涧,许久才传来微弱的回响。
侯昱背抵枯松苦笑,那株歪脖子松树的树皮早己被剥光,露出惨白的木质。
中毒的后胸己凝满白霜,方才斩落的半截断剑仍钉着个青面刺客——那人脖颈处隐约露出靛青刺青,分明是五皇子府豢养的死士印记。
"诸位兄长当真是厚礼相赠。
"他咳出黑血,染血的玉带扣突然崩裂,十二颗东珠滚落悬崖,在雾气中划出莹润的弧线。
追兵脚步微滞的刹那,侯昱反手将佩剑掷向为首者面门,剑刃穿透铁制面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在众人惊呼声中,他纵身跃入翻涌的雾海,绛紫王袍在气流中展开,如一朵凋零的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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