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苏白盯着桌上的监控截图——他扶着吴佳走出小酒馆的画面被放大，每帧都像根细针扎进视网膜。
所长坐在对面，左手无名指的银戒指反光正好晃在他眼上，和吴佳尸体上那枚的尺寸、花纹分毫不差。
“说说吧，”所长敲了敲保温杯，枸杞在水里打旋，“昨晚十点到凌晨三点，你在哪？”
苏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后颈的伤口还在跳。
他想起在伐木厂看见的012号标本，标签上的日期正是昨天，突然福至心灵：“吴佳的死亡时间不对，法医说十二小时内，但我在鬼谷坳看见另一具尸体，至少死了半个月，手上也戴着蓝砂石戒指。”
所长的笔顿在笔记本上，保温杯盖“咔嗒”扣紧：“编，接着编。
你当我们是山民脑子？”
他突然凑近，烟味混着雪松香水味扑来，“知道你和吴佳他爸的关系，当年老吴坠崖，你小子哭成泪人，现在连他闺女都不放过？”
铁门突然被撞开，资料员小李探进半个身子：“所长，医院来电话，强叔快不行了。”
所长骂骂咧咧起身，经过苏白时，袖口带起的风里有股松节油味——和二十年前山火报告里的助燃剂味道一模一样。
苏白盯着对方鞋底的苔藓，突然想起强叔临终前说的“老槐树第十七道年轮”，那本账本此刻正贴在他胸口，被体温焐得发烫。
审讯室只剩他和小李。
年轻人低头玩手机，屏幕上跳着“山火幸存者离奇死亡”的推送，配图是三个月前暴毙的老护林员，照片里他手里攥着半片焦黑的羽毛。
“小李，”苏白突然开口，“你记不记得，王大林失踪前总说鬼谷坳的树在‘流血’？
其实是他们用松节油烧树，伪装成自然山火。”
小李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
苏白趁机撞向铁门，老式插销“咔嗒”弹开的瞬间，他听见所长在走廊骂娘。
跑出派出所时，暴雨又开始砸，他摸了摸后颈——被P成红点的胎记还在发烫，突然想起资料员说过的“活体GPS追踪芯片”，难道真被植入了？
火场遗迹在林场最深处，焦黑的树桩像列队的骷髅。
苏白踩着碎玻璃前进，手电筒光扫过残垣断壁时，金属牌的反光刺得他眯眼。
那是块烧变形的编号牌，刻着“019”，却不在护林站的员工档案里。
“老灰？”
他突然听见犬吠，拐角处蹲着只毛发焦枯的老狗，正是二十年前山火唯一的幸存者。
护林犬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叼着块焦布甩过来，布片上绣着半朵云杉花纹——和吴佳父亲制服上的补丁一模一样。
手机在防水袋震动，是条匿名短信：“犬类专家在镇兽医站，密码52137。”
苏白想起王大林工牌背面的数字，突然明白那是老灰的救助编号。
他抱起老狗冲进雨里，兽医站的灯光在雾中像座孤岛。
“这狗……”兽医推了推眼镜，“当年火场录像显示，有人在风向突变时锁了瞭望塔铁门，老灰是从通风口逃出来的。”
他指着老灰后腿的烧伤，“伤口有锁孔状灼伤，和当年瞭望塔的铁门插销一样。”
苏白掏出金属牌：“019号护林员，档案查无此人。”
兽医突然变了脸色，转身翻出本旧相册，指着张火场照片：“他叫陈还林，老吴的搭档，山火后离奇失踪，档案被人刻意删除了。”
照片里的男人搂着小吴佳，手腕上戴着和苏白同款的登山刀——刀柄刻着云杉花纹，正是他此刻别在腰间的那把。
暴雨在凌晨三点最急，苏白带着老灰摸回护林站。
值班室亮着灯，周明站长正在烧文件，火苗里飘出半张纸，上面写着“2005生态补偿款分配表”，签名栏有陈还林的名字——原来吴佳父亲不是独自坠崖，而是和搭档一起被灭口。
“站住！”
周明转身时，枪口在发抖，“你以为找到陈还林的金属牌就能翻案？
当年那场火，是老吴自己点的，他想毁了盗猎证据！”
苏白盯着对方发抖的手指，突然想起强叔临终前的话：“别让小佳碰那瓶松节油”。
他摸出吴佳的标本盒，里面的银杏叶“QLZH”在火光下格外刺眼：“青山造林公司，当年靠山火拿到了整片林地的开发权，而你，周站长，正是他们的内鬼。”
周明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小苏啊，你知道为什么吴佳的尸检报告说她死于黑熊袭击？
因为她发现了父亲死亡的真相，跑去质问所长，结果被松节油迷晕，扔在了熊窝——和二十年前老吴他们一样的下场。”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苏白抱起老灰冲向后山。
经过强叔的宿舍时，他听见里面有动静，推门看见强叔的猎刀躺在床头柜，刀鞘内侧的“还林”二字被刻得更深了——原来这是陈还林的刀，强叔一首替老战友保管着。
“苏白！”
所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你后颈的追踪芯片信号很稳定嘛。”
苏白猛地摸向后颈，指尖触到皮下的硬块——果然被植入了。
他想起通缉令照片上被P红的胎记，原来那不是PS，是标记芯片的位置。
老灰突然咬住他裤脚，往衣柜拖，推开柜门，里面堆着十几件护林员制服，编号从018到020，独独缺了019——陈还林的编号。
“他们在销毁证据！”
苏白把老灰塞进通风管道，自己翻上屋顶。
暴雨冲刷着瓦片，他看见所长站在警车旁，正对着对讲机说“目标在老火场，准备实施‘浇水’计划”——和之前的暗语一样，意味着灭口。
护林站后墙的排水沟里，他摸到了被自己藏起来的帆布包。
账本还在，里面夹着的金属牌019此刻发烫，像在诉说二十年前的夜。
当第一颗催泪弹炸开时，苏白己经钻进了火场遗迹的地道，潮湿的空气里，松节油的味道越来越浓，和记忆里吴佳父亲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地道尽头是个密室，墙上挂着十几张照片，都是二十年前的护林员，每个人胸前都别着编号牌，019号陈还林站在最中间，旁边是吴佳父亲吴建国，两人手里捧着灰喉雉鹑的标本——正是盗猎者想要的东西。
玻璃柜里摆着当年的工作日志，2005年7月18日那页写着：“建国发现青山造林公司的阴谋，他们想烧山骗补偿款，今晚去瞭望塔值守，防止人为纵火。”
最后一句被划得很深：“如果我回不来，戒指留给小佳，密码是她的生日。”
苏白摸出吴佳的蓝砂石戒指，内侧刻着的“2005.7.19”不是忌日，而是她的生日。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把真相藏在了给女儿的成年礼物里。
密码锁“咔嗒”打开的瞬间，地道里传来脚步声，所长的手电光扫过他震惊的脸。
“很感人吧？”
所长晃了晃手里的枪，“老吴和陈还林非要保护那些破鸟，结果呢？
葬身火海，连档案都被我删了。
现在你也一样，会被记成‘畏罪潜逃坠崖身亡’。”
他举起枪，准星对准苏白后颈的红点——追踪芯片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老灰从通风口窜出来，一口咬住所长手腕。
枪响偏了，子弹擦着苏白耳边飞过，打在玻璃柜上，陈还林的金属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苏白趁机撞向所长，两人在地道里翻滚。
所长的戒指刮过他脸颊时，他突然想起吴佳尸体上的擦伤，和强叔猎刀的纹路一致——原来强叔不是凶手，他是在模仿凶手的手法，保护自己。
“你以为强叔是帮凶？”
所长擦着血笑，“那老东西天天擦陈还林的刀，就盼着有天能给老战友报仇，结果呢？
还不是被我设计成偷猎者灭口。”
地道深处突然传来塌方声，雨水灌了进来。
苏白抓住所长的手，把他往出口推：“我要活口，让所有人知道，二十年前的山火是谋杀，三年前的失踪案是灭口，吴佳的死——”“吴佳没死！”
所长突然尖叫，“她被我迷晕后扔在熊窝，可第二天尸体不见了，监控显示根本没人送她去停尸房，你以为你追的是谁的尸体？”
冷水灌进口鼻的瞬间，苏白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在背上。
等他在下游爬上岸，所长己经不见了，只剩那枚银戒指漂在水面，内侧刻着的“2005.7.19”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吴佳父亲日志里的最后一笔。
凌晨五点，苏白蹲在篝火旁烘干账本。
老灰趴在脚边，喉咙里发出呜咽，像在悼念二十年前的主人。
他摸了摸后颈的芯片，突然想起资料员小李的话：“现在大数据能精准定位到每片树叶，何况一个大活人？”
但他不知道，在镇东头的小诊所里，强叔正从昏迷中醒来，护士在床头柜发现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佳没戴戒指，她指甲缝的苔藓是周明的。”
而在护林站的档案室，一份新的档案正在建立，编号019，姓名陈还林，状态“回归”。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层，苏白看见火场废墟上，不知何时长出了几株幼苗。
嫩芽顶着晨露，像极了吴佳标本夹里的珍稀植物。
他知道，这片被鲜血灌溉的土地，终将长出新的年轮，而那些刻在年轮里的秘密，正随着他怀里的账本，一点点向世人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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