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友的小窑离村子很远，少说也有十里八里的。
那里是放牧的好地方，附近有一面山坡，草藤特别旺盛。
只要把羊群赶到那里，半天也跑不出这面坡的。
正好给我留足了看书和玩耍的时间。
自从和哑吧朋友结识后，不知咋的，每天不到那里转一转，心里就火烧火燎的，像缺少了什么，夜里也不安了。
为了逗傻友开心，每次到他那里，便给他讲些我从书本里学来的东西，如《聊斋志异》中鬼神之类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他还是用渴望的目光盯着我，希望我再给他多讲点。
“难道你不怕吗？
特别是画皮那个故事，我看了后，好几天夜里都不敢出门呢，夜里总是把头蒙得严严实实，只怕有人揭了我的被子呢。”
′他摇摇头，表现出很坚强的样子，好像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呢。
我看他很渴望的样子，又给他讲了一段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
哪能知道，他听着听着，大声哭起来。
最后哭得泪人似的，一阵痛哭之后，用头猛烈地撞起墙壁来。
“你不要这样吗？
如果这样，我以后什么故事也不给你讲了。”
他停止了撞头，但泪水还是哗哗地流。
他想起什么啦？
难道我讲的故事刺激了他的某个神经。
使他回忆起自己的往事？
知道这样，我也不会讲这类叫人糟心的事了。
我又向他解释说:“你不要难过，这些都是娘传给我的，都是人们编造出来的，其实，历史上根本没这回事的。”
他用泪眼望着我。
好像在说:“人家孟姜女对男人多么忠诚啊，哪像我，一生也别想遇到这么好心的女人。”
经过我耐心解释和劝说，他擦了眼泪，看他那渴望的眼睛，还想让我给他讲些什么。
我安慰他说:“夜里我只看了这些，明天看了再给你多讲一些。”
第二天，我给他讲了《画笔马良》的故事。
说穷人的孩子马良，会画画儿，神仙给了他一支神笔，画什麽都会变成真的。
穷人缺什麽，他就给画什麽。
后来，县官知道了，要马良画一座金山。
如果不画，就要把他的神笔抢走。
马良把金山画在海里，又画了一只船。
县官带着手下坐上船去上金山，马良又刮了一阵大风，船翻了，把贪心的县官和他的手下都淹死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出很满意的样子。
我感觉和这个哑巴在一起，还挺有趣的，不管说什么，他也不反驳我。
不像我那些小伙伴，不知哪句话说错了，还要脸红脖子粗地争个高低呢。
这天，我刚进他的小窑，准备和这个哑吧朋友拉呱什么，忽然门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转头看去，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脑后卷着核桃大小的发髻，弯腰驼背的样子，原来是年近七旬的老妇。
老人提了一个瓦罐，罐子上还放着一个用毛巾卷着的东西。
她见了我，很诧异的样子，好像问我，你怎么在这里呢？
这里是我儿子的领地，根本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
我马上解释说:“老奶奶，我是个放羊娃，一个人在山上待得无聊，便来这里和这位大叔聊天。”
她很满意地回答说:“好啊，我这个可怜的孩子也算有个伴儿，我这老婆子还要感谢你呢。”
她将瓦罐中熬制的苞谷糁糊糊倒进唐瓷缸里，又从裹着的毛巾中拿出三个煮熟的土豆说:“孩子，还热着呢，快吃吧，不要等凉了吃，那样会闹肚子的。”
她又拿了一个土豆递给我说:“刚煮的，黏糊糊的，你也尝尝吧。”
我推开她的手说:“奶奶不用客气，娘给我带着干粮呢，让大叔吃吧。”
她便从腰间掏出一个汤勺来，用衣襟将勺子擦了擦，端走唐瓷缸子，便一勺一勺的将饭送进儿子的嘴里。
汤喂完了，又用脏兮兮的毛巾给他把嘴擦了。
我心里顿时起了猜疑，你一个壮年人，有胳膊有腿的，还要老娘这样伺候你吗？
这是造孽啊！
老人发现我脸色不对，马上解释说:“习惯了，俺好运听话着呢，从不惹娘生气，俺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过来的。”
她说罢，又给我使了个鬼脸。
我立刻明白了。
如果惹他生气了，又来个绝食，身体整垮了，她是承受不了的。
天天守个傻儿子，虽然天天伺候，心灵也算有个依托吧。
没了他，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也活不出什么滋味了。
老人见我默默无语，便找了话若子说:“这年头，一年每人只分一百多斤苞谷，年前己经吃完了。
要不是我开了荒地种点土豆，这大春天的，准饿肚子。”
“你们村子还放得松，我那村里是不准开荒地的。”
“都一样，我一个老婆子，没脸没皮的，随他们说去吧，不开荒地咋整，总不能让人饿着吧。”
我想问些这位哑吧朋友的情况，老奶给我递了个眼色，好像说她是不愿提起孩子的事，一来她也糟心，二来更会引起傻儿子的不安，加重他的病情。
老奶和我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便起身要回去了，说队里给她安排的活还没干呢。
“你这么大年纪了，本是颐养天年了，还要干活吗？”
“不干不行，挣不下工分，人人都在干活，我也不能闲着呀。”
“哦！
有点道理。
儿子是这样，两个人一年还需要不少的工分呢。”
“我只能算半劳力，干一天只能挣半个工。
队长照顾我，让我在家里剥捧子，二百斤算半个工，如果夜里加个班，一天能挣一个工哩。”
她说后，得意的笑了。
老奶奶提了空瓦罐要走了，我送了她好远。
在路上，她告诉我说:“在他面前，千万不要提以前的事，他伤心了，又来个割腕上吊的，叫我老婆子咋整。”
接着，她给我讲了儿子的前因后果，最后叹了口气说:“我的命不好，老头子死的早，起早搭黑养花了两个儿子，又摊上这档子事。
难怪算命先生说，我这个人命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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