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涛的手指深深抠进地板缝隙，木质纹理间残留的黏腻触感让他联想到腐烂的内脏。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苍白的伤口，正好横亘在他与穿衣镜之间。
镜中的青年仍保持着托劳德的面容，只是右耳下方多了一道细小的裂口——那里原本应该是一颗痣，此刻却像被刀尖划开的皮肤，渗出几滴青金色的液体。
他踉跄着站起身，左臂纹章残留的灼烧感仍在皮下跳动。
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正在重新排序：托劳德·斯诺，廷根市第三公立中学历史教师，青铜法典会外围成员，三个月前因私自研究极光会契约烙印被列为“不稳定因素”……“遗产？”
黄明涛扯开沾满冷汗的衬衫，突然嗤笑出声。
衣橱镜框上钉着一张泛黄的课程表，用红笔圈出的日期停留在三天前——那正是托劳德肉体彻底失控的日子。
震颤。
青铜天秤纹章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动。
黄明涛猛地转身，看到书桌抽屉正在自行颤动，一缕缕黑雾从缝隙中渗出，在半空凝结成扭曲的鲁恩文字：“地下室……契约……不可窥探……”血腥味毫无征兆地涌上鼻腔。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板上分裂——属于托劳德的那部分阴影如同沥青般隆起，挣扎着要脱离他的脚踝。
左臂纹章骤然发烫，青金色锁链纹路顺着血管攀爬，将那道试图分离的影子硬生生扯回体内。
“连影子都想逃跑的遗产？”
黄明涛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抬脚踹向书桌。
抽屉弹开的瞬间，一叠装订粗糙的笔记滑落出来，封面用凝固的血浆写着《契约烙印与神性污染实验记录（绝密）》。
翻开第一页，褪色的字迹就开始蠕动。
托劳德的实验室（记忆残片）昏暗的煤气灯下，试管架上悬挂着十二只玻璃瓶，每只瓶中都漂浮着暗红色肉块。
它们表面布满细密绒毛，像是某种生物的胚胎，又像被剥离的脏器。
托劳德握着银质镊子的手正在颤抖，手背上凸起的血管呈现出不祥的青黑色。
“第七次移植实验。”
他在实验记录上潦草地书写，笔尖戳破纸张，“将契约恶魔心脏组织植入白鼠体内，三秒后实验体膨胀爆裂，血肉触须穿透铅制防护箱……结论：非超凡生物无法承载神性契约。”
试管突然集体爆裂。
肉块跌落在地板的瞬间，竟像活物般弹跳起来，彼此吞噬融合成一条手腕粗的触须。
托劳德疯狂后退，后背撞上贴满符咒的铁门，而触须尖端己裂开一道竖瞳——那瞳孔深处浮动着青铜天秤的倒影，锁链状花纹正从眼球表面渗出。
“原来你在这里。”
极光会牧师从阴影中浮现，黑袍下伸出六条白骨手臂，每条手臂掌心都烙印着血色天平，“律法是伪神的枷锁，唯有混乱才是契约的本质……”触须突然调转方向，刺入托劳德的左臂。
剧烈的疼痛中，他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青铜纹章如同烙铁般灼烧皮肤。
牧师的笑声与血肉增殖的黏腻声混杂在一起：“多美妙的失控……你将化作吾主降临的容器……”黄明涛重重合上笔记。
书页夹缝中掉落一枚青铜钥匙，表面密布蜂窝状孔洞，像被无数微型蛀虫啃噬过。
钥匙坠地的刹那，整栋公寓突然响起细碎的抓挠声——从天花板到墙根，从排水管道到壁炉烟囱，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老鼠在同时啃咬木板。
他抓起钥匙冲向走廊。
腐朽的木地板在脚下塌陷，裂口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指尖凝结着冰晶。
这些手臂的主人显然不是活人——它们的腕骨上戴着廷根市监狱的镣铐编号，掌心纹着极光会的倒三角符号。
“临时契约：禁止触碰！”
黄明涛嘶吼出声。
左臂纹章应声爆出青芒，在周身织成锁链状屏障。
苍白手臂触碰到光芒的瞬间，立刻如同蜡烛般融化，滴落的蜡油在地面汇聚成焦黑的鲁恩文字：“逃不掉的，调解者。”
地下室的铁门出现在走廊尽头。
锁孔内传来心脏跳动般的震动，黄明涛插入钥匙的瞬间，青铜纹章突然剧烈震颤。
钥匙竟像活物般扭动着自行旋转，锁芯中传出牙齿摩擦金属的刺耳声响。
咔嗒。
门后涌出的不是霉味，而是浓烈的血腥气。
三十平米的空间内，天花板垂落上百条铁链，每根铁链末端都悬挂着玻璃罐——罐中浸泡着人类器官，心脏表面烙印契约符文，大脑沟壑被刻上律法条文，甚至有一段肠子被打成精致的赫密斯语绳结。
中央实验台上摊开一本青铜封皮的法典，书页间夹着一片羽毛。
黄明涛刚靠近半步，法典突然自动翻动，泛黄的纸张上浮现出血字：“契约继承者，请支付代价——”文字下方渗出粘稠液体，在实验台上勾勒出天秤图案。
左侧托盘浮现出托劳德残破的灵魂虚影，右侧则是一枚跳动的猩红眼球。
“平衡，即秩序。”
虚空中的低语再度响起。
黄明涛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纹章锁链刺入托劳德的灵魂虚影。
无数记忆碎片顺着锁链倒灌而来：——暴雨夜的码头交易，青铜法典会成员将装有契约恶魔组织的铅盒交给托劳德；——实验室深处暗门后的祭坛，极光会牧师用活人鲜血绘制倒三角符号；——最后时刻的绝望，托劳德将青铜钥匙吞入腹中，用纹章之力封印地下室……天平轰然倾斜，托劳德的灵魂化作流光没入黄明涛眉心。
实验台上的猩红眼球却猛地炸开，血雾中浮现出极光会牧师的狞笑：“找到你了，窃取契约的小老鼠……”地下室开始崩塌。
悬挂的玻璃罐接连爆裂，浸泡在防腐液中的器官落地即长出肉芽，扭曲成半人半触手的怪物。
黄明涛抓起青铜法典夺门而逃，身后传来砖石碎裂的巨响，整栋公寓楼仿佛正在被某种巨物从地底撕裂。
狂奔出后门的瞬间，他撞进一片粘稠的灰雾中。
五米外的煤气灯下站着个人影——那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它的躯干由无数契约羊皮纸拼贴而成，关节处用血色订书钉固定，脖颈上顶着一颗不断滴落墨水的法官假头套。
“青铜法典会向你问好。”
假头套的嘴唇机械开合，袖口滑出一柄由法律条文编织的长剑，“根据《非凡者管理条例》第7章第3条，失控者托劳德·斯诺，立即接受收容！”
黄明涛握紧左臂纹章。
法典会成员的影子突然扭曲膨胀，化作实体锁链缠住他的脚踝。
而街道另一端的雾气中，更多羊皮纸拼贴的人形正缓缓逼近，它们手中的律法武器在地面刮擦出刺目火花。
青铜天秤的虚影在头顶浮现。
左侧托盘堆积着法典会成员的影子锁链，右侧则是从地下室带出的青铜法典。
在两者达到平衡的刹那，黄明涛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不属于他的沙哑声音：“此地禁止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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