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梅在五点三十分的闹铃响起前就睁开了眼。
老式铁架床的弹簧在她翻身时发出细碎的呻吟,隔着薄薄的窗帘,能看见对面楼宇间透出的青灰色天光。
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左脚刚沾地就踩到个毛绒玩具——昨晚儿子小虎抱着睡觉的胡萝卜玩偶。
厨房的瓷砖泛着冷气,她把隔夜米饭倒进电饭煲时,食指关节被冻得发麻。
冰箱第二层还有半包冷冻虾仁,犹豫片刻又塞回去。
这个月的水电费通知单还压在茶几玻璃板下面,红艳艳的"逾期"两个字像两道伤口。
"妈妈..."三岁的小虎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门口,睡衣领口歪斜着露出半边肩膀。
晓梅蹲下来给他系扣子,鼻尖飘过淡淡的奶香味。
这孩子长得像极了他爸张建军,圆眼睛厚嘴唇,连睡觉时攥拳头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卫生间传来抽水马桶的声响,婆婆张秀英趿着棉拖鞋踱进厨房。
老人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枣红色毛线开衫的第三颗纽扣错位扣着。
"又煮白粥?
"她掀开锅盖,蒸汽扑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建军今早要去工地搬材料,光喝粥顶什么用?
"晓梅握紧塑料饭勺,米汤溅在手背上:"昨天说好今天去超市买鸡蛋...""买买买,就知道花钱!
"婆婆突然提高嗓门,吓得小虎往晓梅腿后缩了缩,"我像你这么大时,怀胎八月还下地割麦子。
现在年轻人倒好,生个孩子金贵得跟娘娘似的。
"防盗门"哐当"一声响,张建军裹着寒气冲进来。
他安全帽上沾着泥点,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吵什么呢?
我在楼道都听见了。
"见没人搭话,他抓起桌上的凉馒头就往嘴里塞,喉结随着吞咽剧烈滚动。
晓梅盯着丈夫鼓动的腮帮,想起七年前相亲时的场景。
那时建军还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坐在镇上的奶茶店里不停搓手,说他在建筑队当技术员,以后肯定让她住上带电梯的楼房。
如今他们确实搬进了电梯房,不过是租的,每月两千西。
"跟你说个事。
"婆婆突然拽过儿子,"隔壁王婶的侄女在月子中心当护工,说现在都流行让小孩光脚走路,能刺激什么...什么神经发育。
"晓梅正在给小虎穿袜子,闻言手指一颤,浅蓝色的袜筒卡在孩子圆润的脚踝处。
"妈,书上说婴幼儿足部保暖...""书书书,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信书!
"婆婆夺过袜子扔在沙发上,"建军三岁还光屁股满村跑呢,现在不照样壮得跟牛似的?
"张建军抹了把嘴上的馒头渣,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不停。
工头又在群里催进度,台风要来了,得赶在暴雨前把十六层的模板拆完。
"都少说两句。
"他抓起安全帽,"我晚上要加班,不用留饭。
"防盗门再次重重合上时,晓梅感觉左腹那道剖宫产疤痕隐隐作痛。
那是生小虎时留下的,当时胎位不正,医生说要立即手术。
婆婆在产房外扯着嗓子喊:"不能剖!
剖了起码三年不能要二胎!
"最后还是建军签的字。
"愣着干什么?
粥都要噗出来了!
"婆婆的呵斥声里,晓梅慌忙关掉煤气灶。
晨光透过油污斑驳的抽油烟机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摇晃,像根随时会断的橡皮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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