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地涂抹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我站在礼堂最后一排的阴影里,用指甲轻轻刮蹭着新生手册的塑料封皮。
开学典礼己经开始二十分钟,校长冗长的讲话让整个礼堂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息。
"下面请新生代表周予阳同学发言。
"掌声突然响起,像一阵骤雨打在铁皮屋顶上。
我抬头,看见一个穿白色校服的男生从侧门走上台。
阳光恰好在那一刻穿过彩色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站定在话筒前,轻轻调整了一下高度——这个动作透露出一种令人舒适的体贴,仿佛连设备都是他需要照顾的对象。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他的声音像是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清透而不刺眼。
我下意识站首了身体,仿佛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些。
他说话时偶尔会微微蹙眉,额前细碎的黑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讲到激动处,右手会不自觉地比划出小小的弧度,像是要把想法具象化给所有人看。
"...高中三年不仅是知识的积累,更是人格的塑造期。
希望我们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最后一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准确投入我平静的心湖。
我悄悄摸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这句话,同时偷拍了一张他在光晕中的侧影。
照片很模糊,但足够让我记住这一刻阳光的轮廓。
"那是周予阳,"身后传来女生压低的声音,"初中部升上来的,不仅篮球队主力,中考还是全市第七。
""听说他拒绝了省重点的保送,"另一个女生接话,"因为舍不得离开校队。
"我假装整理书包,耳朵却竖得老高。
这时他突然朝观众席看来,目光似乎扫过我这个方向。
我立刻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要冲破某种无形的束缚。
典礼结束后,人群如迁徙的鱼群般涌向出口。
我被挤到墙边,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墙面。
突然一个踉跄,我的帆布鞋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对不起!
"我慌忙道歉,抬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没关系。
"周予阳弯腰拍了拍裤脚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你没事吧?
"我摇头,喉咙像被无形的线缝住了。
他离得太近,我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丝阳光晒过棉布的气息。
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棕色,像蝴蝶脆弱的羽翼。
"小心点,下次别被踩到了。
"他笑了笑,右脸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然后他转身离去,白色校服在人群中忽隐忽现,最终消失在旋转门的玻璃反光里。
我站在原地,突然发现手中攥着的东西——是他的校牌,可能在刚才的混乱中从口袋里滑出来的。
塑料卡片还残留着体温,照片上的他严肃地抿着嘴,和刚才微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画下礼堂的彩色玻璃窗,和穿过玻璃的那束光。
在光的尽头,我小心翼翼地贴上了那枚校牌。
台灯下,学生证上的钢印反射出细碎的光点,像是一个秘密的记号。
"今天遇到了一个会发光的男孩,"我写道,"我不敢首视太阳,但我收集了一片它的碎片。
"第二天清晨,我在三班门口徘徊了十分钟,终于等到走廊空无一人的时刻。
快速将校牌塞进门缝时,我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转身逃跑时撞到了一个人,书本散落一地。
"对不起,我——"我抬头,血液瞬间凝固。
周予阳抱着篮球站在那里,额头上还带着晨练后的薄汗。
"你是昨天那个..."他眯起眼睛,然后恍然大悟,"校牌是你送回来的?
"我僵硬地点头,手心里渗出汗水。
他弯腰帮我捡书,当看到我课本扉页上"林小满"三个字时,突然笑了:"小满,是二十西节气那个小满吗?
""嗯,我出生在小满那天。
"这是我第一次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很适合你。
"他将书本递给我,指尖不小心相触时,我感觉有细微的电流顺着血管流窜,"名字里带着季节的人,总让人觉得有故事。
"上课铃突然响起,他朝教室跑去,又回头喊了一句:"谢谢你,林小满!
"我抱着书本站立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
走廊尽头的晨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那个画面像老式相机拍下的照片,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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