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上的冰棱突然炸裂时，郁岚清正用指甲在石壁上刻下第三千道竖痕。
碎冰碴子溅在脸上，像被砂纸磨过般的刺痛感让她恍惚想起，上次感受到雨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成了。
"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得陌生。
郁岚清低头看自己枯枝似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黑红的血垢，腕骨凸起处结着层叠的剑茧。
石壁上三千道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最上方那道还是八年前初入剑冢时，师尊握着她的手指刻下的。
"待你出关那日，为师亲自来接。
"记忆里的白衣剑修将玉牌系在她腰间，玄天宗首席弟子的徽记在朝阳下流光溢彩。
如今那玉牌早被磨得发白，边缘处有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裂纹——三年前剑气失控时撞出来的。
郁岚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涌上铁锈味。
她熟练地抹去唇边血迹，掌心亮起微弱的青光。
本该纯净的灵力里缠着几缕黑丝，像被污染的蛛网，这是三年前那次走火入魔留下的后遗症。
"还是不行么..."她攥紧掌心，首到那点青光被掐灭。
崖洞外传来破空声，郁岚清猛地抬头，眼底燃起的光却在看清来人时倏地熄灭。
"奉掌门令，接郁师姐出关。
"两个杂役弟子踩着低阶飞剑悬在洞外，手里捧着的根本不是预想中的首席弟子礼服，而是套普通内门弟子的素白常服。
年长些的那个正偷偷用余光打量她枯草般的头发，年轻的那个则盯着石壁上的血痕吞口水。
郁岚清抓起玉牌系在腰间，故意让那道裂纹朝外："师尊何在？
""清微长老在玉霄殿指导小师妹剑法。
"年轻弟子脱口而出，被同伴狠狠拽了下衣袖。
踩上飞剑时，郁岚清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不是近乡情怯的那种抖，而是灵力枯竭后的肌肉痉挛。
三千个日夜的苦修，七百二十次尝试突破，最后竟是在心魔幻境里看见师尊将本命剑送给别人把玩时，道心震荡强行破境。
"师姐当心！
"飞剑突然倾斜，郁岚清踉跄着抓住前面弟子的腰带。
年轻弟子吓得脸色发白："玉霄殿附近禁制太强，我们这种低阶飞剑..."话没说完就被年长弟子踩了一脚。
郁岚清眯起眼望去，远处浮空殿宇笼罩在淡金色结界中，那是元婴修士才有的手笔。
三年前她闭关时，玉霄殿不过是座普通殿宇。
"那是...师尊的剑气？
""清微长老三年前破境元婴，如今己是门中第三位..."年轻弟子突然噤声，因为郁岚清腰间的玉牌突然发出刺目的青光。
玉霄殿前的练剑坪上，白衣剑修正握着少女的手调整剑势。
少女鹅黄色的裙裾在剑气中翻飞，发间金铃叮当作响。
郁岚清隔着三丈远就闻到了雪松香——那是师尊本命剑"寒江雪"出鞘时特有的气息，当年她花了整整三年才被允许触碰剑柄。
"师尊！
弟子破境出关了！
"郁岚清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白衣剑修转过头，那张永远温润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小师妹的剑"当啷"掉在地上，杏眼里迅速浮起水雾。
"岚清啊。
"师尊的视线在她腰间玉牌上停留片刻，"先去梳洗...""师尊答应过教我飞星逐月剑的！
"小师妹突然拽住师尊的袖子，腕间金镯与剑鞘相撞，郁岚清这才发现师尊的剑穗换了——原先的冰蚕丝银穗变成了并蒂莲纹的金红穗子，坠着两颗相思豆。
郁岚清突然想起心魔幻境里看到的场景，胃部抽搐起来。
她向前迈了一步，玉牌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声。
"晚衣别闹。
"师尊弯腰捡起剑塞回小师妹手里，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你师姐刚出关，让她...""我筑基后期了。
"郁岚清打断他，故意让灵力在经脉中奔涌。
闭关前师尊说过，若她能三十岁前突破筑基后期，就传她寒江雪的剑诀。
小师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师尊明明说好今日...""你不如她。
"师尊突然说。
郁岚清心脏停跳了一拍，首到发现师尊的目光完全落在小师妹身上。
白衣剑修用剑柄轻轻敲了下少女发顶，语气是郁岚清从未听过的亲昵："你师姐在剑冢苦修三千日，你连三个时辰都站不住。
"小师妹破涕为笑，踮脚去够师尊的剑穗："那我要师尊的剑穗做彩头！
"郁岚清看着师尊解下剑穗系在少女腕间，金红丝线缠着雪白皓腕，刺得她眼眶发疼。
当年她第一次碰到寒江雪时，师尊说"剑修的本命剑比道侣更重"。
"师尊，弟子...""去梳洗吧。
"师尊终于看向她，眼神却像在看某个闯进画卷的污渍，"明日辰时来取剑诀。
"转身时郁岚清踩到自己破烂的衣摆。
她听见小师妹咯咯的笑声和师尊无奈的叹息，腰间玉牌终于"咔"地裂开一道新纹。
这道裂痕比之前那道深得多，几乎要将玄天宗的徽记劈成两半。
走向弟子居的路上，郁岚清不断回想师尊剑穗上那对相思豆。
三年前她走火入魔那晚，曾在剧痛中隐约听见有人说"道侣契成"。
当时只当是心魔作祟，如今想来，寒江雪剑身上的灵力波动确实不像单纯的认主..."郁师姐！
掌门命人送了药浴来！
"杂役弟子的呼唤打断她的思绪。
郁岚清看着廊下冒着热气的浴桶，突然伸手抓住弟子手腕："玉霄殿的禁制是谁布的？
""是、是清微长老和小师妹双修...啊不是！
是双剑合璧的结界！
"郁岚清松开手，发现掌心多了西个月牙形的血痕。
浴桶旁的石砖上映出她扭曲的倒影，三千个日夜的风霜在脸上刻下痕迹，而小师妹看起来比她闭关时还要年轻娇嫩。
褪下衣衫时，左肩突然传来尖锐疼痛。
郁岚清侧头看见肩胛骨处浮现出诡异的红纹——这是闭关最后一年才出现的症状，像是有火焰在骨头里燃烧。
她掬起热水泼在肩上，却听见"嗤"的声响，水珠在接触皮肤的瞬间汽化成白雾。
"焚天剑骨..."郁岚清想起剑冢最深处那块残碑上的记载，突然笑出声来。
怪不得师尊这些年送来的丹药总带着阴寒之气，原来不是助她疗伤，而是为了压制这个。
窗外传来悠扬钟声，是玉霄殿的晚课铃。
郁岚清从浴桶中站起，水珠顺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滚落。
她盯着水中自己猩红的倒影，肩胛处的红纹正在缓慢褪去，像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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