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傍晚开始下，越夜越密，落在青石板上，打出浅浅的水痕。
丝绸博览会的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摇曳的金色涟漪。
虞清澜站在展台后，手里握着一把折扇。
旗袍的袖口贴在手腕上，透着春夜的寒意。
她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得体，可一双眼睛里却藏着细微的疲倦。
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谈笑声。
她的目光落在人海间，仿佛在寻找，又像在躲避。
“小姐，齐家的代表来了。”
丫鬟的声音低低传来，压着些许无奈。
她抬起眼，向人群深处望去。
那些熟悉的身影未曾让她意外，她的目光却停留在另一处。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站在展台前，手插在深灰色的外套口袋里，整个人被灯光切割成半明半暗。
他的眼睛落在纺织机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寻找某个缺陷。
脸上的神情平静得让人难以看透。
虞清澜不动声色地走近，脚步轻得几乎没发出声音。
“先生，这台纺织机吸引了您？”
她微微一笑，语调轻柔，却带着试探。
男人抬起头，目光与她交汇。
那双眼睛清冷却透着专注，像无风的湖水，深沉而静谧。
“它的设计不够完善。”
他说，声音低沉而冷静，“齿轮咬合的角度有问题，效率会因此大打折扣。”
周围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许多目光转向了这位语出惊人的陌生人。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声嘲笑。
虞清澜却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几分兴趣。
“先生似乎对机械很有研究。”
她的笑容仍旧温和，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好奇。
“略知一二。”
他说得云淡风轻，目光却重新回到机器上，像是那些目光与议论全都与他无关。
她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敢问先生贵姓？”
她试探着问，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
“杨昭亭。”
他说。
他的声音落下，仿佛拉开了某种序幕。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那双沉静得如同深潭的眼睛。
---后厅的灯光昏黄，将纺织机的金属零件映出柔和的光。
杨昭亭站在机器前，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齿轮的边缘，像是在感受它的质地。
“齿轮的材质没问题。”
他说，声音平稳，“问题出在设计上。
咬合角度的偏差会导致运转时的能量浪费。”
虞清澜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那些手指修长，却带着薄薄的茧，那是常年与机械打交道的痕迹。
“杨先生的见解独到。
不知是否愿意提出具体的改良建议？”
她声音柔和，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
“需要时间。”
他说，顿了一下，“还有数据支持。
如果没有具体的生产记录，调整方案只能是猜测。”
她微微一怔。
这个回答比她想象中更专业，也更坚定。
“数据不难提供。”
她点头，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认真。
“杨先生还有其他需求吗？”
他抬眼看她，目光坦然：“没有。”
她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雨声轻轻敲打着窗棂，像一曲缓慢的序章。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虞清澜抬头，眉心微蹙，快步走出后厅。
几个穿着齐家制服的男子站在展台前，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纺织机。
他们的声音嚣张得像故意要吸引注意。
“大少爷让我们来看看虞家的新机器。”
领头的人扬着下巴，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虞清澜的目光扫过几人，脸上仍旧挂着笑意，语气却多了几分锋利：“齐家的朋友若是真心想了解，我们自然欢迎。
但若是随意打扰，只怕不合规矩。”
“虞小姐说话可真是漂亮。”
那人冷笑，目光里闪过一丝轻蔑，“不过还是提醒一句，抄袭可是大罪，咱们市场上最忌讳这种事。”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却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她只是淡淡地说道：“若齐家有疑虑，可以拿出证据，否则请自重。”
空气瞬间安静了几秒。
对方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一句话。
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若不懂机械，随便开口只会显得无知。”
她回头，看到杨昭亭缓步走出。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平静得像是从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齐家的人脸色一变，虽然愤怒，却也没有再多留片刻，匆匆离开。
虞清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男人，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值得信赖。
“杨先生为何帮我？”
她轻声问。
“不过是看不惯。”
他说，声音依旧平静，却让人觉得格外真实。
雨声继续下着，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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