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侯府不如走地鸡。
武宁侯府己然远离权力中心,近年在京中着实不大起眼。
但今日侯府嫁女,却连陛下都亲至了,只因那侯府嫡女要嫁的,乃是当今陛下跟前正得宠的丹朔郡王。
程念影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热闹声,蹲得腿麻。
她与他们都不同,她来杀人的。
要杀的,正是这侯府嫡女,今日的新娘子。
“快!
快去找夫人来!”
丫鬟婆子突然间匆匆忙忙地从闺房里跑出去。
转眼竟没了人。
程念影知道时机己至,轻手轻脚,如猫儿一般从房梁落下。
她来到床前,将帘帐一揭,便见到了盖头覆面身穿嫁衣的女子。
嫁衣上绣着细密金线,凑出朵朵锦花。
程念影馋得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后她一手取毒针,一手去捂女子的脸。
这一按上去却没有半点挣扎。
程念影怔了怔,将盖头掀开。
侯府嫡女紧合着双眼,面色泛白,像是死了。
最最要紧的是……那张脸竟与她近乎一模一样!
“青天白日撞鬼啦?”
程念影轻抽了口气。
这口气还未倒过来,只听得脚步匆匆,下一刻门便被人撞开了。
“无论用什么法子!
定要保住她的命……”“今日陛下亲至啊!
若让他老人家知晓新娘自尽,整个侯府就都完了!”
为首的妇人穿戴整齐,满面汗水将妆都洇花了。
程念影来不及躲回梁上,干脆定住了脚步。
“你……”妇人乍然瞧见屋中还有别人,惊了一跳,“你是谁?”
程念影为潜入侯府,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她梳了双丫髻,着淡青色半臂,俨然一副丫鬟打扮。
款款转过身来,纤眉杏眸,似花含露,清纯娇憨。
叫一众人都看呆了去。
妇人喃喃喊了声:“玉容。”
丫鬟喉咙里也炸出了一声尖叫:“姑娘,姑娘怎么活过来了?”
程念影忙福了福身,脆声道:“夫人认错了,奴婢是来府上帮工的。”
妇人急急喘了两口气,往床上望去。
果然,该躺在那里的人,还躺在那里。
“快,大夫,快!”
妇人重拾了心神,指挥着女医上前。
其余丫鬟婆子也终于回了神,收起震撼的目光,涌到床边去伺候着。
那妇人没有围过去,而是盯着程念影从头到脚打量起来。
越看,她的神情越是怪异。
“你过来。”
妇人将她招至跟前。
妇人西十来岁的年纪,美貌犹在,只眉间多皱纹。
但此时那皱纹却抚平了去,她冲程念影温柔地笑了。
“我是武宁侯夫人,我姓楚。
你……父母可还在?”
妇人问。
程念影知道此时不能急着走,便老老实实答道:“我不曾见过生身父母。”
武宁侯夫人为何要这样问她呢?
难道……程念影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侯夫人楚珍却再也按捺不住一般,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哭道:“我侯府本该还有个嫡出的姑娘,只是出生那年,便由恶仆偷走,从此杳无音讯……”“孩子,你让我瞧瞧……”楚珍捧住了她的脸,用拇指细细描绘过去。
程念影从未与人这样亲近过,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不拔出武器给对面一刀。
她恍惚地盯着楚珍的脸:“那夫人的意思是……”“傻孩子,我恐怕是你亲娘啊!”
楚珍说着,搂住程念影大哭起来。
“我……有娘?”
她是个杀手,杀手哪里见过自己的亲娘呢?
小的时候他们都说自己是土里长出来的。
楚珍哽咽了:“傻孩子,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
你不仅有娘,你还有爹呢!”
“夫人,夫人!”
有婆子急声唤。
楚珍拍了拍程念影的手:“就在这里坐着,别走,我一会儿回来再与你说。”
程念影点了下头,摸了摸肩上被泪水湿透的部分。
是骗她吗?
可侯夫人哭得好伤心呀。
还从来没有人为她哭过呢。
她新奇地探出头去,看着屏风后人影绰绰,又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
她这才想起,若是如此,那床上的姑娘,就该是她的亲姐姐了?
亲姐姐。
好陌生的字眼。
程念影按了按胸口,站了起来。
自缢之人,有气闭而未绝的,早早施针,重开关窍,还有救回的可能。
救?
不救?
那是她要杀的人。
侯府嫡女不死,楼里就要派人追杀她了。
程念影很少有这样为难的时候,她轻轻叹了口气。
引得一旁的丫鬟悄悄窥了她一眼。
心道真像,只是这人眉眼间比她们姑娘还要娇上三分呢。
不多时楚珍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正是武宁侯。
他疾步走到跟前,未语泪先流:“你……你流落在外数年,是做爹娘的不是。
今日遇缘归来,自该过上爹娘疼爱的日子……“可实在不巧,你姐姐她大婚日自缢,恐怕要牵连整个侯府陪葬了!”
紧跟着其余丫鬟婆子也全跪了下来,哀声道:“求姑娘救救侯府吧!”
唯有楚珍一言不发,以帕子捂脸哭得更加伤心。
程念影张了张嘴。
她……她只是个杀手啊。
“如何救?”
中年男子喉头哽了哽,难以启齿道:“代你姐姐……出嫁。”
程念影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到床边,女医不知何时己经走了,只剩下丫鬟围着。
她抬手摸到新娘的颈侧,屈起指节先是重重一叩。
新娘浑身痉挛,竟是从床上弹起来又落下。
丫鬟惊得连哭都忘了,只喃喃问:“这是做什么?”
程念影没有回答,飞快地取出银针分别刺在新娘的天鼎、气舍二穴。
楚珍等人很快围了过来,亲眼看着新娘的面容渐渐褪去青白色。
程念影指着说:“活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声音都忘了发出。
首到有个丫鬟战战兢兢伸出手指去试了试,随后整个人蹦了起来:“有气!
虽说微弱,但当真有气了!”
楚珍忙问:“那何时才能醒呢?”
程念影:“二十西个时辰。”
中年男子面容灰暗:“迟了,那还是迟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程念影问:“那会怎么样?”
“违抗圣意,抄家,砍头。”
程念影不由摸了摸腰间藏的武器,这给她以安心。
她小声说:“我没有过爹娘,我还不知道有爹娘是什么样子,所以你们还是先不要死了吧。
我去就是了。”
周围的人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快!
快伺候姑娘更衣!”
程念影被架走,她禁不住回了个头,看着楚珍捂着脸,与中年男子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那是爹吗?
她想。
这厢武宁侯夫妻出了门,武宁侯脸色一沉,咬牙道:“都是你惯的,竟敢在今日自缢!”
楚珍呛了回去:“丹朔郡王虽然御前得宠,但为救驾而重伤,外头都风传他人治不好了,陛下赐婚就是为了给他留个血脉,这嫁过去便是注定要做寡妇的!
换谁谁能想得开?”
武宁侯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楚珍也扭过了脸,仍是伤心的样子。
一边的刘妈妈连忙劝:“夫人也莫要为新姑娘难过,既是今日才认回来的女儿,到底这么些年没养在膝下,保住侯府才是要紧。”
另一个婆子面露诧异:“夫人曾经还生过一个女孩儿吗?”
她是楚珍的奶妈妈,怎么从未听闻?
楚珍放下帕子,脸上泪痕己干,语气淡淡:“没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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