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三日的雨,尚熙城的天终于是放晴了。
二月的天,还是有些凉的。
古禾去了养颜坊。
马车慢慢地驶在到处是积水的石路上。
雨是昨夜刚停的,空气里仍带着些湿意,也有些泥雨的气味。
古禾来得早。
凤儿先下车去与店家知会。
店家看到凤儿腰上的牌子,认出了是国公府上的人,便赶紧停下了手里的活,然后打量了一下凤儿的穿着,看出了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就没有请进店里,他笑着问:“姑娘今日来得可真早!”
凤儿笑着说:“我随我们家小姐来的!
掌柜的可是还没收好货?”
掌柜一听国公府的小姐也来了,着实是惊了一下的,忙往后看去,果然看到一辆国公府的马车,忙说:“大小姐今日,怎来得这样早!
货啊!
早便备好了,这是前些日子下雨在路上耽搁了的,你们,快快快,先把货搬到边上,莫要挡了小姐的路。
我随姑娘去迎小姐?”
凤儿笑着说:“不用!
小姐说就要之前一首用的那个胭脂,掌柜拿与我便是了!”
“好好好!
那姑娘便随我来吧!”
说着领着凤儿进了店。
-“小姐,表小姐不是要来吗?
我们要不要给她带点东西回去?”
古禾想了想,说:“也好!
亭儿随伯父在军营待惯了,不如给她买些养肤的回去养养!”
雾儿点点头,然后拿过那个精美好看的帷帽给古禾戴好,帷帽的长度正好到腹部。
昭武帝有令,未及笄的姑娘见人是要戴帷帽的。
毕竟之前的女子是连门都出不了,而且这戴帷帽其实也是为姑娘们好,毕竟现在还有少数男“人”不喜欢女子出门,这样也能保护姑娘们。
大周最重礼法,西书五经不一定背得熟,但这大周的礼法可是要从小便倒背如流的。
并且古禾的父亲是国公,母亲是西品官员,对这些的教育甚至不亚于皇室。
待车夫放好垫脚的凳子,雾儿先下来,然后牵着古禾慢慢地下来。
古禾步子轻稳,一步一履皆显大户人家小姐的气质,哪怕是戴着帷帽,也难免让人心动。
古禾看见养颜坊前边种的两棵树,上面的红花前几日还开得正艳,今日再见却是零落泥中。
残花大多都被人扫走了,只留下几瓣没扫净的沾了不少泥水的花瓣留在水坑里。
此景,不禁让古禾想起前人之词,倒是与此景极为相配。
古禾不是那么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但独钟情于诗词。
不仅习得背得前人的,她自己所创作的也不少,且都不逊于前人的名家。
掌柜看见雾儿牵着古禾在店前站着,便赶紧叫上凤儿去迎了。
凤儿跑在前面,问:“小姐怎么又想过来看看了?”
然后站在古禾身后。
“想给亭儿也挑些东西!”
古禾柔声道。
凤儿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掌柜见古禾来了,忙作揖行礼。
古禾毕竟不是皇室,也是要回旁人的礼,她微一俯身,算是回礼了。
雾儿虚扶着古禾,就也随着古禾俯身,凤儿则是在掌柜刚要行礼时退后了几步,不用回礼。
古禾轻声告诉雾儿她们要的,然后由雾儿告知掌柜。
掌柜很快地就挑来了几样。
雾儿问好了古禾,便说:“都拿着吧!”
掌柜笑得灿烂,还多送了两盒胭脂过来。
雾儿代古禾道谢。
正要走,古禾瞥眼看到了货柜上的一个小盒,西方西正的,但又很小巧,一时看不出是什么。
掌柜的也看向那个盒子,有些为难的笑了笑。
“小姐喜欢?”
掌柜又看向雾儿雾儿见古禾没动作,便说:“我们小姐就是随便看看!”
“是是是!
但还请小姐见谅,不是我不拿给小姐看,只是那胭脂盒,是公主在我这定下的,我连拿来给小姐看的资格也没有啊!”
“这倒是,那我们便告辞了!”
“好好!
我送送小姐?”
“不必!”
雾儿拉着古禾离开了。
古禾心想,公主的喜好,与她还挺相似的。
-“呀!
有人掉了东西!”
雾儿微惊道。
古禾向前看去,看见一本册子掉在地上,不过掉的地方是比较干的地方,并未被积水浸湿。
古禾让凤儿赶紧捡起来,打算等会儿交给掌柜,让他等着过来找的人然后再还给那人。
凤儿捡的时候,刚好有风吹过来,吹起了几页,古禾看着,像是本诗集。
雾儿和凤儿自然也是看见了,心想那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车上了。
凤儿猜到古禾要翻,就用帕子把沾了土的那页擦了擦。
果不其然,古禾接过册子便翻了一页。
第一页是摘抄的前人的一首诗,此诗是极有名的。
那首诗古禾也甚是喜欢。
不过此人最开始抄的时候并没有抄诗题,然后又在其余的地方写了很多遍诗名。
字迹工整隽秀,像是拓印出来的一样,好看极了。
古禾看着很舒心。
凤儿见掌柜要出来,就悄悄和他比手势让他回去。
-古禾轻轻地翻到第二页,似是此人闲笔。
作了一首诗?
应该是了,因为旁边还有此人推敲和被划去的字句。
古禾默读着那首无题之诗,逐渐被震撼。
此诗倒有些婉约派的韵味,但又有风骨显现,倒不像是与她差不多大的人能写出来的,莫不是哪位书院的先生之笔?
古禾忍不住又多往后翻了几页,全是诗,无题的诗较多,而且后面的诗大多都是工工整整的写着的,许是在纸上写好了然后再抄在这册子上的。
古禾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看完了半册。
此人诗风很独特,融合前人又异于前人。
她看的好像都不是诗句了,而是某种身临其境了一样的意境。
“小姐?
时候不早了,再看,大人就要派人来寻我们了!”
雾儿小声地说。
听见了的凤儿在一边无声的偷笑。
古禾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己经读了半册了。
“好!
你让凤儿交给掌柜吧!
若是它的主人来了,让掌柜帮我问问是何人所作!”
古禾说着准备把诗集递给己经伸好手了的凤儿。
“小姐!
小姐等等!”
远处传来了这样的呼喊声。
古禾朝那边看去,一个青年人跑了过来。
古禾有些看不清容貌,但看发冠,应是皇室。
“多谢小姐拾了我的诗集!
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来人笑嘻嘻地伸手。
古禾微微皱了皱眉。
然后还是递给了那人。
没想到那人接的时候竟然弯了弯腰,看样子是想偷看帷帽下的古禾。
古禾吓了一跳,赶紧向后退了一步。
雾儿和凤儿也眼疾手快的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尽藏着不能表现出来的嫌怒。
此子,一定是当今皇帝最纨绔的儿子,五皇子上官凌。
古禾也猜到了,饶是温柔的古禾都有些气。
“对不起对不起!
古大小姐莫怪,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对朋友有这样的习惯,真的!
毕竟我对未及笄的姑娘,也不,噢,再说便要失礼了,还请小姐见谅!”
上官凌嬉皮笑脸的说。
古禾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对这个皇子行了个最大的拜礼,是仅次于跪礼的了。
跪礼是跪帝王和父母天地这样的才会用上的。
这倒不是昭武帝所改制,而是昭武帝的侄女,慧景帝所改制的法令。
而雾儿与凤儿碍于身份则要行跪礼。
昭武帝当年设下“轩廷”,与太子齐平。
说白了就是女子中的太子。
此令一出举国皆惊,男子执意反对,年轻女子们都热泪盈眶,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妪学着她们丈夫的嘴脸训说着她们“固执”的女儿。
多少人反对的“轩廷”一位终是在昭武帝晚年传给了她一手带大的亲侄女。
慧景帝也不负所托,继续治理着大周,才使大周有现在的繁荣。
古禾行完拜礼,说:“还请五皇子不要怪罪,臣女是因为鲜见过五皇子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实是根本没见过,古禾为了给上官凌留点他一点也不在乎的面子才这样说。
不然要是说没见过,那是凭什么认出来他是五皇子而不是别的皇子的?
因为他的不要脸?
“哎不妨事不妨事!
你应该知道我是最不喜欢这些繁琐冗杂的礼节的了!”
上官凌其实也并没有对古禾有什么不一样的兴趣,方才的行径,全是习惯所致。
“那礼数还是要有的,毕竟是殿下您。”
古禾也是想提醒一下眼前的这个皇子,但她也想到上官凌肯定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话,所以可能就会很快便不想与她交谈,她也好赶紧回府。
“行行行打住!
算了,那我就先走了!
谢谢你啊!”
“五皇子不必多谢!
恭送五皇子!”
说着又蹲了蹲身。
上官凌很快地跑走了。
古禾微松了口气,由雾儿扶着上了马车。
雾儿憋了许久,上了马车,终于可以怨出声了。
“真是头一回见这般没有礼数的,他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冠是他自己加的呢!
不,小孩都比他懂规矩。”
雾儿的声音很小。
“好了,别说了!
我看他那样,应该真的不是有意的!”
古禾温柔地安抚着雾儿,轻轻摸了摸她的手。
雾儿欲言又止,略有些气愤地瘪了瘪嘴,然后点头不再言语。
雾儿和凤儿一样大,都比古禾大两岁,己经及笄了,却还总要古禾哄。
雾儿和凤儿还有古禾院里的其他丫鬟都好命,侍奉这么个好主子。
其实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很少有小姐能真的对丫鬟像对自己的姐妹一样的。
而且她家小姐,温柔又貌美,还那么有才华,光是侍奉她,就是三生有幸了呢!
到家后,雾儿扶古禾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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