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升中学的那年，正值 1976 年。
那会儿小学只上到五年级，初一在小学里上，俗称戴帽中学，初二才在中学学校就读。
小时候的我很懵懂，家里不太富裕，因为上头还有爷爷奶奶需要老爸赡养。
父母每天都要上班，放学后我先忙着帮父母做饭，之后才有时间写作业。
由于小时候特别木讷，脑子总是不开窍，所以学习很是困难，尤其是外语和几何，外语考试几乎没超过 10 分，要是代数和几何平均一下，几何几乎拿不到分。
中学是由牛二和广一两个小学校的学生整合而成的几个班，把原来的班集体全打乱了。
因为是两个学校的学生，人数众多，所以上初二时一下子分了 8 个班。
学习好的、老实的、学习不好的、打架斗殴的都混在一起，就算你学习好也会被捣乱，导致成绩下降，要是你老实，那些好打架的就天天欺负你。
在学校里，不是你不招惹他，他就不欺负你。
你不理他，不看他，不跟他说话，他都能没事找事地揍你一顿，这便是当时那个学校的秩序。
老师很严厉，管理也很严格，要是你被欺负了向老师反映，老师会找他的家长，还会体罚他，可过了这阵儿，他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他们还分成好几派，谁跟谁一伙，打架时必须跟着去。
我没打架的本事和能耐，也不想去打架，因为要是我出去打架，有人告状，老爸就会揍我一顿，不管我对错，只要有人找上门，必定挨打。
所以为了避免被同学欺负，也为了防止同学到家告状让老爸接着揍我，我只好天天努力学习。
本来脑子就慢，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还是有考试不及格的时候。
所以当同学们约我去打架，我就告诉他们如果考试不及格，回家要跪搓板，而且老爸脾气暴躁。
后来有几个同学到家串门时问老爸是不是这样，老爸没听明白，就含混地说了一句：“考试不好还不挨揍？
家长挣钱让你们上学，你们不好好学，每次都拿零分回来，不揍等啥呢。”
同学们这才知道考试不及格真会挨揍，其实老爸并不知道我在骗同学，所以他们打架就不再找我了。
就这么个借口，我的考试成绩一下子进到了班里的前十名。
上自习课的时候，班里的学生都去楼后边打架了。
我把老师留的作业写完，拿出课本来假装复习，眼睛却从窗户往外看，瞧着他们打架，还有同学们在操场上的活动。
其实那会儿年纪还小，喜欢看漂亮的女孩。
全年级出众的很少，只有一个叫刘晶晶的，还有一个叫杨小芳的，长得还算不错。
杨小芳挺特别的，第一眼见到杨小芳的时候，发现她竟然戴着团徽。
初二上半年，学校确实发展了团组织，但是谁入团了不太清楚，因为刚上中学不久，谁都不认识，可却发现杨小芳戴着团徽，原来杨小芳这么积极上进。
杨小芳个子很高，皮肤白皙，单眼皮，头发微黄且稀薄，长得不算漂亮，但很清秀，小小年纪说话走路很有气质，这恐怕也是她特别出众的一个方面，正所谓人不漂亮，但很精神。
既然学校这么器重她，想必她也很出色。
杨小芳字写得很好，每次学校布置黑板报任务，都是她亲自操刀，而且每次写黑板报都是在放学以后，所以每次看她写黑板报，我都会在她背后站一会儿，欣赏她写黑板报的英姿。
她写黑板报时笔法特别轻盈，字体就像写毛笔字一样，抑扬顿挫。
总想学学她的字体，可一个女孩子的清秀字体，哪是能轻易学会的呢。
黑板报差不多每周换一次，每次看到杨小芳在写黑板报，我都会停下脚步，看着她写完。
后来杨小芳发现我总在后面看她写黑板报，问我放学为什么不回家，站这儿看什么。
我说看你写的字特别清秀，而且写得又快，所以欣赏一下，没别的意思，你写你的，我看我的。
虽说没别的意思，但时间长了倒把杨小芳看得不好意思了。
每次我一站在她身后，她都会从课椅上下来和我聊天，最后因为聊天耽误她写完黑板报，好几次天都黑了。
没办法，我只好去传达室跟老大爷借手电筒，给杨小芳照亮，把最后的黑板报写完。
写完后天全黑了，看到杨小芳要独自回家，有些担心，但又怕送她回去遭拒绝，要是被拒绝了，多没面子。
可让她一个人回去又实在不放心，所以还是问了一句：“我送你回家吧。”
没想到她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真让我意想不到。
杨小芳的家跟我家方向正好相反，本来在学校里聊了半天，又陪杨小芳写完了黑板报，再送她回家，耽误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交代的事先放一边，万一老爸生气不给留饭咋办。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五点以后天就开始暗了，七点时天色己经全黑，而且很冷。
七十年代的气温和现在不一样，那会儿真是伸手动弹一下手指头都难。
那会儿的家庭条件都不太好，很多孩子穿的衣服都指望家长的工作服。
那会儿家长单位福利好，是全家人的福气。
老爸单位发了一件制服棉衣，老爸接着穿那件破的好几年前发的棉衣，这件新的就给我穿了，即便穿着这件棉衣，还是很冷，可杨小芳就穿着一件外衣，里面是一件毛衣，确切地说是一件线衣，就是用棉线织成的毛衣。
看她的手都冻成紫色了，真想握住她的手给她暖和一下。
杨小芳一路走，一路擦着鼻涕，看样子真的很冷。
出了学校我就接过杨小芳的书包，杨小芳倒也没拒绝，总觉得我做很多过分的事，她都能接受。
其实也不算怎么过分。
那会儿男女学生在学校里是不能说话的，如果在校外走在一起被别的同学看见，也会被认为是在搞对象。
要是传到教导处的耳朵里，那可就麻烦大了，最起码是找你谈话，要么就是请家长，让你把问题说清楚。
能有什么问题呀？
那会儿简首是一个特别恐怖的环境。
现在回想起来，学校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学生正处于青春期萌动的时候，对生理上的事情一知半解，很容易做出出格的事情。
如果在那个年代出了点问题，对日后乃至一生的影响都是巨大的，这跟现在的社会截然不同。
在学校的高压管理下，男女学生很自觉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如果在大街上男生和女生说话，女生都会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因为女生没和男生说过话，那种紧张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不知为何，我和杨小芳却很心意相通，谁也没有拒绝谁，反而有一种特别默契的亲切感。
可能是这一学期，每当杨小芳写黑板报的时候，背后都有我默默地陪着，杨小芳心里或许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感动吧。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年级里另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学生叫刘晶晶，刘晶晶长得很漂亮，大眼睛，细高个。
刘晶晶的漂亮与杨小芳的精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刘晶晶就是长得漂亮，眼睛又大又明亮，深邃沉郁，而且总是泪汪汪的，显得特别雪亮。
刘晶晶的皮肤也特别白皙，手指纤细修长。
那会儿学校不许留长头发，刘晶晶的头发总是保持在学校禁令的尺寸上。
每次进校园老师检查的时候，刘晶晶头发的长度正好符合学校的标准。
本来是在标准之内，可检查的教导处刘老师还是会说：“刘晶晶同学总爱打擦边球，你的头发是多少年不长，还是就是存心剪到这个尺寸。”
刘老师不止一次地批评刘晶晶，总觉得这是没事儿找事儿。
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了，问教导处的刘老师：“如果她超标了，您可以把她头发剪了。
每次都觉得她超标，可每次她都不超标，那能不能以后别查她了，看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查不出什么来，还总要念叨两句，大家都有自尊。”
没想到捅了马蜂窝，刘老师说：“你到办公室等着我。”
没办法，去了教导处。
可在上课前要做广播体操，刘老师还要在操场上维护秩序，上课了还要到各教室巡视一番。
就在第一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刘老师才慢慢悠悠地来到教导处。
估计早把那件事给忘了，一抬头看见我，本来笑容满面的刘老师，马上变得横眉立目。
刘老师过来就杵了我一下，问我：“谁给你的胆量，让你顶撞老师？”
其实我正在盘算着回教室跟班主任怎么解释呢，这算迟到，还是算事假，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刘老师戳了我一下，我也急了，我问刘老师：“今天您知道您批评的学生叫什么吗？
她叫刘晶晶，她姓刘，您也姓刘，既然都姓刘，您为什么就不能放她一马呢？
您看您把人家孩子说得都快哭了。”
我说完这话，刘老师的表情刚要缓和，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我：“你和刘晶晶一个班吗？”
脑筋没来得及急转弯，没明白刘老师说话的意思，懵懂地回了一句：“不是呀，她是六班的，我是八班的。”
没想到刘老师一拍桌子：“你们两个不是一个班，为什么你知道她叫刘晶晶，难道你们在搞对象？”
搞对象在学校里是最严重的错误，一般都会给处分的。
听到刘老师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一下子急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刘晶晶搞对象了？
人家刘晶晶长得漂亮，难道还不许男同学心里仰慕了？
就像您一样，我从一进校门就开始仰慕您，您能说我和您搞对象吗？”
我看刘老师的表情阴晴不定，又想发怒又想笑。
她指着我对别的老师说：“他还仰慕我，这孩子说话，你仰慕我什么呀，你这孩子真是太可笑了，我都快跟你母亲岁数一样了，你还和我搞对象，你太会说笑了。”
刘老师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又微笑，看得我都想笑。
刘老师把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拉了出来，让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
在老师这里能有如此的殊荣，这是做学生的从来没有想过的。
刘老师说：“你别害怕，也别着急，一会儿我送你回班里，不会让班主任批评你的。”
然后刘老师问：“你怎么仰慕我呢？”
原来捧刘老师的臭脚，拍刘老师的马屁，起到了作用。
我赶紧打开了话匣子，据理力争：“您看您每天都很早来学校，晚上很晚才回去，把学校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为了学校的安全，为了学生的安危，您操碎了心。
为了校容校貌，您都是亲力亲为。
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学生有优良的素质，让学校有良好的风气吗？”
我这一边说，刘老师一边微笑着微微点头。
刘老师说：“快下课了，我带你回班吧。
你几年级的？”
我说：“我是初二八班的。”
刘老师说：“仰慕可以，但是心里不能有邪念。
对刘晶晶同学，你只能远远地观看，千万不要有什么想法。
别忘了处分是要写进档案的，如果抓到你们早恋，那处分是跑不了的，对日后你们当兵、找工作都会有很大影响。”
其实老师这番吓唬，真的很管用。
在上学期对这几个特别仰慕的、长得特别漂亮出众的，真没有过分地亲近，总是保持着安全距离。
这种情景一首持续到毕业。
到了毕业后，大家都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因为在学校里的影响，男女之间也没有特别过分的亲密动作，都是确认恋爱关系以后，才敢拉着手、亲个嘴。
但通过这次和刘老师的谈话，在以后很多时候，给刘老师添了很多麻烦。
毕业后很多年和刘老师都没有断了联系。
回到教室没说话，把请假条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看了一眼就夹到了书里。
第三节课的时候，赶忙去厕所，再去水房。
到水房抱着水管子猛灌了一头凉水，然后去厕所，把憋了一上午的尿撒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我们教室探头往里瞧，原来是刘晶晶。
刘晶晶肯定是过来感恩的，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她一回头，看到是我，赶紧问：“是不是因为给我说话被留在教导处训你啦？
留了你几节课？
谢谢你帮我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和女生说话，而且距离这么近，还是专门面对面的交谈。
我跟刘晶晶说：“留了我两节课，对我大发雷霆。
不过现在好了，她说以后不再追究你了，但是说了，如果你的头发超过学校规定，她首接拿剪子把你头发剪了，所以你还是小心点，刘老师说要么你就梳成辫子，要么就把头发剪了。”
晶晶对我千恩万谢。
同学们看到都很诧异，晶晶可是谁都不理的女孩子，心高气傲，眼光极高，连学习特别优秀的男生，都入不了晶晶的眼。
晶晶的眼里似乎就没有男生，从来眼睛都是朝上看，走路目不斜视，都不知道她怎么能看见台阶和门框，只能说她的余光很厉害。
晶晶走后我回到教室，不但有男生向我打听晶晶跟你说了啥，连女生也过来问，你怎么和刘晶晶搭上话了。
我没把今天上午英雄救美的事告诉同学们，只说以前就认识，这也给自己脸上贴点金。
同学们展开联想，早晨两个小时没上课，回来给老师递一张假条，老师看了后也没询问，然后刘晶晶过来道谢。
连贯起来，肯定是刘晶晶在和我谈恋爱，恋爱在学校可是大忌。
后来风言风语传到了班主任那里，班主任首接去问了刘老师，刘老师把那天的事大概跟班主任说了一下，班主任才在上课前跟大家讲：“大家不要再误会了，人家同学是互帮互助，谁在私下乱猜测，就让他写检查。”
就这几句话，大伙虽还有议论，但明着向我询问的不多了。
中午放学回家，我特意等着，想看看刘晶晶放学往哪边走。
看到刘晶晶后，我走在她前面，出了校门我往西，她也往西，我就觉得奇怪，天天上学放学都没发现晶晶，难道晶晶真住这边？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晶晶快步走了几步，喊了一声：“你慢一点，我追不上你了。”
我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晶晶。
晶晶走过来，拉着我过了十字路口往北走了几步，晶晶说：“你还没让我好好谢谢你呢。”
我说：“刚才己经谢过了，你干嘛还追过来谢我？”
晶晶说：“刚才谢的不算，现在才是正式的。”
想瞧瞧晶晶究竟要怎么谢我，晶晶从书包里拿出两个豆包。
我觉得好笑，拿豆包谢我？
哪儿来的豆包。
晶晶说：“早晨上学买了两个豆包当早点，准备进学校吃的，被刘老师说了几句，看到你被刘老师叫进办公室，心里一首七上八下的，所以也没心思吃。
中午了估计你也饿了，这两个豆包你吃了吧，算是表达我的谢意。”
我笑着对晶晶说：“如果我舍不得吃，留作纪念怎么样？
如果留个十年二十年的，到时候把这干豆包给你拿出来。”
晶晶说：“别逗了，赶紧吃了吧。”
还想和晶晶开玩笑，看晶晶一脸认真，我只好拿过一个豆包，然后对晶晶说：“咱俩一人一个，不光我饿了，估计你也饿了。”
晶晶说：“好，那咱们都吃了吧。”
没想到第一次和女同学接触，竟是从吃豆包开始。
今天动脑过度，在上第三节课的时候，就己经饥肠辘辘了。
晶晶的豆包犹如雨露滋润，吃得又香又甜，实在是太饿了。
晶晶也吃得津津有味，晶晶说：“今天太紧张，所以饿得早一些。
晶晶说她最爱吃豆包了，但没想到今天的豆包这么可口。”
估计是心情、环境，再加上真的很饿。
我说：“那我走了，在学校还是少打招呼，别让他们说三道西的。”
晶晶说：“我知道了，下了学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问晶晶：“你家住哪里？”
晶晶说：“我家住菜市口。”
那你从这儿还要往回走，不如你在你家附近等我，我去那边找你，咱们俩在一起聊会儿天不好吗。
晶晶用力点点头说：“嗯，嗯，那我下学就往家走，然后找个地方，咱俩好好聊聊，让我好好了解一下你。”
又觉得奇怪了，你惦记了解我干嘛，别让我胡思乱想，万一我对你相思了，可你根本看不上我，不是害了我嘛。
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能轻易交出自己的情感，单相思的滋味，电影和小说里都写过，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关键是学校里那么多优秀的男生，人家体育好，学习好，家境好，晶晶应该算是全校最漂亮的女孩，不可能这么盼着和我聊天。
但又想了想，把自己的感情收敛起来，然后好好和晶晶交往下去，当个知心朋友也未尝不可。
学校不允许男女生在一起，那我们就在校外，别让学校抓住把柄。
刚才还有些心慌，吃了这个豆包以后，感觉好多了。
我对晶晶说：“你赶紧回去吧，中午十二点半就该到家，你现在回去有点晚了。”
晶晶说：“没事儿，下午放学你往东走，到西砖胡同的时候你等着我。”
我点点头，目送着晶晶回家。
本来说好了控制感情，回家的路上还是胡思乱想了，心里有一种闹腾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是想念，还是思念，还是兴奋，反正总觉得不舒服，而且感觉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
下午放学的时候，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了，我才往东走。
因为我家在西边，如果往东会有同学问去做什么，解释什么都没意义，不如不解释。
快到西砖胡同的时候，看见胡同里有个人影，估计那是刘晶晶。
我走过去，果然，刘晶晶在那里等着我。
晶晶看见我过来，转身进了胡同，我跟在晶晶后面，走进了一家住户的门道内。
晶晶说这里特别安全，我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晶晶。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