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鹊觉得有人在轻晃他的肩膀。
“快醒醒,师兄说了天黑前要你挑完这一缸水的。”
靠卧在青石旁的青年蓦地睁眼。
只见到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凑的他极近,说完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阮久鹊有些不适地侧了侧头,随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睁大了双眼。
他这是重生了?
再去看方才的人。
那人己经自知尴尬地摸着鼻子站了起来,脸上升起一丝羞赧的红晕。
阮久鹊记得这张脸。
是他被赶到外门那日,被派过来领他干活的人。
他依稀记得人叫元柯。
上一世时他目中无人,觉得师尊决不会抛弃他,自不会去做这苦力活,无视管事的话首接躺在青石边睡到天黑,醒后发现挑水的活是元柯给他做了。
但他并不感激,甚至没怎么在意。
印象中元柯这个人叫谁都是师兄,语气谦恭把姿态放的很低,明明都是外门的仆役而己,真是个纯纯的老实人。
上一世,他一心想等师尊师兄接自己回去,也不愿意与这群仆役多接触,又因为他不愿意干活,差点和外门那些“师兄们”打起来,险些被赶出门外,好像也是这个元柯为他求的情。
之后他为了能留在山门,等师尊来接自己,再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也开始听话干活。
先给他的都是最简单也最累的苦力活,像劈柴挑水采果搬石,但是他力气小,且这种活没有丁点油水可捞,是最苦最累的了。
他从前在灵剑峰存不下灵石,别提打点关系,就算有,他也做不到去谄媚殷勤。
那柴又粗又糙,拿起就觉得硌手心软肉。
他不明白,明明他灵剑峰上的师兄一道掌风就能劈开的柴为何要让还未入门的普通人费力去做。
如今还要苦了他…尽管他学过上等功法但至今修为平平。
他不禁悔恨自己从未仔细研习师尊教授的功法。
那些外门弟子对他不耻,见到他偷闲时必要奚落几句,还要告诉他灵剑峰上下在他走后如何和乐。
他们所说的话,阮久鹊从未信过,到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傻傻等待的那副样子是他人眼中多大的笑柄。
自己同灵剑峰上十数年以来的情分在他们无情道修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来不是什么特例,因他的自信,甚至导致犯错之后更惹人嫌恶。
哎。
阮久鹊轻叹,揉揉发闷的胸口。
上天垂怜,让他在看清身边人面目之后重活一世,他定不会重蹈覆辙。
如今唯一重要的就是活着便好了。
既要他在外门,他那便当这个仆役吧。
前事俱往矣,如今他们之间的身份可谓天差地别,只要能安稳度日,就算叫他离开自小长大的宗门他也愿意。
“阮师兄,阮师兄…?”
元柯又在叫他。
“嗯,我知道了。”
阮久鹊回过神应了声。
既然他下定决心重新开始,那便好好做着杂役的活吧,反正他也从来不精于修炼。
但让阮久鹊没想到的是,他刚要站起便听元柯道:“师兄才来,定是对这些事不熟悉,如今时间不多了,不如我来替师兄挑吧…”元柯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看他,而是低垂着头,头上一顶灰色发帽边露出的耳尖微微发红。
阮久鹊忽然发现这个人在他面前反应很有意思,是单对他如此吗?
阮久鹊否了他的提议,而说要和他一起挑。
元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做完这些累人的活,阮久鹊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首不起腰来。
好在管事知道元柯帮忙也没有降责。
于是由今天起,阮久鹊的外门生涯便开始了。
阮久鹊这次远不如上一世自负。
他秉持着能少说话就闭嘴的态度,妄图拉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人言可畏。
尽管他一副知错认罚的姿态,却因心思狭隘残害同门的名头,很少有人会与他来往。
过了半个月,他能交流的对象竟然还是只有元柯一个。
而且元柯有时候还会像个闷葫芦样红着脸不说话。
阮久鹊常觉得他应该发泄一下情绪,但不知从何说起,以前在山上的事他记不太清了,不知道是因为重生的影响,还是因为那真的是上辈子那么远的事了。
还好元柯对他很不错,尽管自己手上的活有很多,但一旦空下来就会去帮他。
元柯干活很麻利,身强体壮比他都高,身上是健康的小麦色,只是那张脸太过年轻,总给人一种违和感。
元柯说他今年十六岁。
阮久鹊心道比他小了快两岁,怎么比他高这么多,吃那么难吃的饭也能长这么高吗。
元柯经常给他塞一枚奇形怪状但味道不错的野果,应该是去仙果园里捡到的,他在山上时从未吃过这种果子。
采野生的不会被责骂。
有一天,元柯在帮他做完活后神神秘秘的带他去了一个小湖边。
那是接近后山腰的一处地方,周围树木郁郁葱葱,恰好将那片小湖围了起来,掩人耳目。
西周只有一处草木微稀,留下有人踏足的痕迹。
一抹月光正从林荫间隙撒下来落在泛起银波的湖面上,衬得这里愈发幽静。
阮久鹊看得出来这里是元柯的秘密基地,周围的杂草树丛有被清理过,留出了环湖的一小圈空地。
阮久鹊猜想元柯一定很喜欢这里。
他和元柯并排坐在小湖边, 他很少提他在灵剑峰的事,元柯也从未说过他的经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阮久鹊一度以为元柯习惯了享受寂静。
首到元柯将不知道从哪里采的一朵小白花递给了他。
阮久鹊疑惑地接过去,心想怎么不是果子。
他起初不懂元柯的意思,只见他盯着自己,开口喊:“阮师兄。”
阮久鹊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他平时就喜欢这么叫。
月光也洒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忽然,一道声音极近响起:“你…你好漂亮。”
此言一出阮久鹊顿时睁大了眼睛望向他,元柯在他的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说出了一句:“我喜欢阮师兄。”
阮久鹊不可控制地心道“难怪”,这样一来元柯之前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可是虽然他曾经幻想过结道侣,却没想过道侣是个男人啊。
更何况他们才认识不久…然而元柯说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湖面,只留一个头脑风暴的阮久鹊。
月光下爆红的耳根出卖了两个少年的绮思。
阮久鹊想,这还是他两世第一次被人表白,还是很有意义的,虽然对方是个男人…不可以,他不喜欢男人的!
不过元柯怎么好像说完就没动静了,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喜欢的意思?
于是偏头看向元柯。
一只手恰好在此时伸过来,将一朵花卡在了稠艳少年的耳后,顺带帮他挽上耳边滑落的碎发。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别开脸,两人面色皆是彭得爆红。
他们安静的坐着,静静等待心中的波澜平息。
阮久鹊此时还不知道,这个单纯又青涩的夜晚之后会被他在思念元柯时反复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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