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脉的黎明总是来得特别迟。
牛睿同蜷缩在矿洞角落的草垫上,被刺骨的寒意冻醒。
他睁开眼时,洞顶渗下的冰水正好滴在眉心,像一记冰冷的提醒——这又是被锁灵丹折磨的一天。
"起来了!
懒骨头们!
"王老五的鞭子抽在铁笼栏杆上,火星西溅,"今日仙师们要查验产量,挖不够数的统统喂噬心虫!
"牛睿同默默数着肋骨上的淤青——七道,比昨天又多了一道。
这些伤痕记录着他在这个活地狱度过的九百多个日夜。
他活动着关节突出的手指,掌心结痂的血泡又裂开了,在粗麻布上留下暗红印记。
矿洞深处的荧光忽明忽暗。
越往里去,星髓矿纯度越高,但岩缝里渗出的"蚀骨金风"也越致命。
上个月有个新来的少年不信邪,现在他的骷髅还挂在矿脉裂隙处,骨头上结满了蓝色晶簇。
"小牛,接着。
"独眼老赵扔来半块发霉的窝头,"吃了好有力气挨鞭子。
"牛睿同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慢慢化开。
霉味混着血腥气,这是他们这些矿奴的常态。
三年前青云门修士驾着仙鹤来到牛家村时,他真以为自己是去求仙的。
首到那碗"开灵汤"下肚,全身灵力被锁死在丹田,他才明白所谓"仙缘"是什么。
"第二百九十八镐..."牛睿同机械地重复着挖掘动作。
星髓矿在镐尖下迸发出蓝色火花,照亮了他手腕上逐渐浮现的金色细线——这是锁灵丹毒性深入骨髓的征兆。
等金线蔓延到心口,他就会像老赵的儿子那样,在某个深夜突然化作一具蓝水晶雕像。
镐头突然"叮"的一声弹了回来。
牛睿同皱眉看去,岩壁上露出巴掌大的暗金色矿层。
与寻常星髓矿不同,这矿石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正在有规律地搏动。
他下意识去摸胸口的护身符——母亲临终前缝在他衣襟里的半块青铜片,此刻烫得像是烙铁。
"寿...业..."他摩挲着青铜片上的古篆,这两个字三年来他偷偷临摹了无数遍。
突然,整片矿脉剧烈震颤起来,岩壁上的荧光石接连爆裂。
"地龙翻身了!
"老赵嘶吼着扑过来拽他,却被一道从地缝喷出的金泉当头浇下。
牛睿同眼睁睁看着老赵的皮肉像蜡油般融化,骨架在金光中保持奔跑姿势数息,才哗啦一声散落满地。
整个矿洞沸腾了。
金色液体从无数裂缝中涌出,所过之处矿奴们惨叫着化为白骨。
牛睿同踉跄后退,后背撞上一根突出的岩柱。
他摸到腰间别着的矿工刀——这是用星髓矿边角料磨成的,也是他们这些奴隶被允许拥有的唯一铁器。
一道金光朝他面门射来。
生死关头,护身符突然爆发出青光。
金光在半空凝滞,现出本体——那是柄三尺长的青铜断剑,剑身锈迹斑斑,却掩不住刃口处流转的血色纹路。
牛睿同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抓。
剑柄入手刹那,整个矿洞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看见无数黑气从死者尸骸上飘起,蝗群般涌向锈剑。
最浓稠的一道来自王老五——这个折磨了他们三年的监工,此刻正被金光钉在岩壁上,皮肤像脱衣服般整张剥落。
"这是...业力?
"陌生的词汇自动浮现在脑海。
锈剑如饥似渴地吞噬着黑气,剑身锈迹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暗金色的本体。
牛睿同突然明白了什么,举剑指向最近的金色液体。
那足以蚀骨销魂的金液竟畏惧般退开,在剑锋所指处形成真空地带。
洞顶轰然塌陷,月光如银瀑倾泻而下。
牛睿同眯眼望去,七道剑光划破夜空。
为首的白衣修士脚踏玉如意,袖中飞出一面青铜镜。
镜光所照之处,尚未死透的矿奴纷纷爆体而亡。
"星髓矿脉异变,所有目击者格杀勿论!
"白衣修士冷喝,"尤其是那个拿剑的!
"六把飞剑组成剑阵袭来。
牛睿同本能地横剑格挡,锈剑突然变得重若千钧。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剑柄钻入经脉,剧痛中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啊——!
"锈剑爆出血芒,袭来的飞剑如雪遇沸汤,瞬间熔成铁水。
余势未消的血光穿透三名修士胸膛,他们惊愕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碗大的空洞中飘出黑气,被锈剑长鲸吸水般吞没。
牛睿同脑中突然多出一段记忆:深夜的山村,青衣人将婴儿递给满手老茧的农妇..."此子身负业劫,十八年后持劫剑者现世时..."剩余修士大惊失色:"是魔器!
结北斗诛邪阵!
"西道剑光组成勺形压来。
牛睿同双腿不受控制地踏出诡异步法,锈剑自下而上斜撩。
剑锋划过处,空间竟出现细微裂痕。
为首修士的护体灵光纸糊般破碎,半边身子斜斜滑落。
"这步法...是剑自带的?
"牛睿同惊骇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
锈剑仿佛在借他之手演练某种古老剑诀,每一式都精准刺入修士灵力运转的节点。
当最后一名修士的头颅飞起,牛睿同跪地干呕。
劫剑传来的满足感让他毛骨悚然——每杀一人,剑身就明亮一分,而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寿命在增加。
"以业力为食,以杀孽增寿..."他颤抖着摸向那块暗金矿石,劫剑突然自主划破他手掌。
血滴在矿石上,那些血丝纹路突然活了过来,纠缠着凝成一滴金色液体,被剑身吸收。
"咔嚓"一声,剑格处脱落大片锈迹,露出古篆"劫"字。
远处传来更多破空声。
牛睿同踉跄站起,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异常清晰——他甚至能看清百丈外树叶的纹理。
劫剑传来模糊意识:东南方三里处有灵力波动,是矿场结界最薄弱点。
他最后看了眼满地尸骸,突然发现最先死去的独眼老赵骨架旁,有块闪着蓝光的矿石。
鬼使神差地,他捡起矿石塞入怀中,朝剑指引的方向奔去。
月光下,劫剑残余的锈迹仍在缓慢剥落。
牛睿同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冲出矿场的瞬间,青云门禁地深处的某面古镜上,"劫"字血符亮起了三百年来第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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