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贺卿握着折扇把玩,闲庭信步般走在路上,远远瞧见尼山书院,跟一旁的小丫头子衿闲聊。
“子衿,瞧,尼山书院,咱们到了。”
“……公子,您都不累的吗?”
小丫头喘着气“不累,要累也是比咱们抬行李的师傅累。
记着待会儿多给人家些工钱。”
“知道了,公子,您放心。”
小姐一向大方,尤其是在赏银方面,性子也是温温柔柔。
除了脾气有些倔,有些离经叛道,不像个大家闺秀,别的简首就是完美的!
“公子!
你快看,有人挡在书院门口。
大家都没进去。”
“去看看。”
有人口出狂言,自称是琅琊王氏王蓝田。
大放厥词道,想进书院,得磕头认他当老大。
“公子,怎么办呀?
这人欺人太甚。”
子衿差点急哭了。
娇娇软软,温柔漂亮的小姐怎么能受这种苦。
“不急,这样鲁莽纨绔的人有的是想教训他的人。”
许贺卿拍了拍小丫头的肩,柔声细语。
旬巨伯跟说书似的明里暗里骂了他一顿,众人哄笑,王蓝田被怼得恼羞成怒。
“等你死了,老子在你坟前拜上一拜,给你上炷香也不是不可以。”
太有趣了。
王蓝田使唤他的手下要揍旬巨伯,她也不看热闹了,打算上前去解围。
这时又有两名学子上前去讨说法。
毫不意外被王蓝田奚落了。
“当老大,你配吗?”
王蓝田方才一副纨绔跋扈的模样,被这一句话衬托地像个儿戏。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琅琊王氏的!
你是何人?”
王蓝田纨绔子弟的做派,平日里怕是没少欺负人,头一次碰上这么多不给他面子的人,恼羞成怒。
比他更狂的人出现了,那人骑马举着弓朝王蓝田射了一箭,丝毫没有手软,王蓝田被那位他方才奚落的学子救了,吓得浑身发抖。
“杭州马文才!
有本事叫你爹托梦给我吧!”
射箭的动作干净利落,收箭也是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精通骑射之人。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小丫头佩服地看着她。
她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束脩八两,却多的是学子交一百两。
马文才更是首接替他身后排着队的学子交了束脩。
被惠及的学子自然是意外之喜,纷纷表示感谢。
这一招确实高明。
可惜啊,她这钱还非交不可。
学子在外代表的就是家族,维护家族名誉的钱非花不可。
“许贺卿!
束脩黄金一百两!
上等座!”
许贺卿交了束脩费,陈夫子看她出手大方,也是十分满意。
她本也是被惠及的学子之一,于是便主动向身侧的马文才解释。
“在下洛阳许贺卿。
劳文才兄破费了,只是事关家族颜面,不得不辜负你的好意了。”
“无妨。”
方才制止王蓝田的两位学子,高一些的梁山伯,和瘦瘦小小的祝英台不愿受马文才恩惠。
祝英台乃是上虞祝家庄的人,家境殷实,自然不奇怪。
可梁山伯,他的家世与祝家无法相比,怕是凑足了束脩费八两都够呛。
说明是个老实人。
学院的陈夫子临时涨价,明摆着就是被落了面子,有心教训一下梁山伯。
可梁山伯坚决拒绝了祝英台的帮助。
许贺卿追了上去,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样有原则善良的人,就这么白白浪费时间,书院少学子多,多少人是大老远过来念书的,他这次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学。
何况他家境贫寒,能一路来到书院更是不易。
她找到他时,他正扶着一位夫人,她也上去帮忙搀扶。
那位夫人见他们出现在这里奇怪得很,便问他们。
梁山伯便将前因后果说了。
许贺卿猜测这位夫人怕是山长的夫人,也就是他们的师母。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梁山伯是故意的,可他坦坦荡荡,眉目间也不见丝毫心机。
师母听闻此事,有些不悦而后便匆匆与他们道别,先行离开了。
“梁兄,在下姓许,也是求学的学子。
想与你谈谈,不知是否方便。”
“贺卿兄客气,我知你是来劝我的。
可我想求一个公道。”
她好像并未言明她姓甚名谁。
“梁兄,你这一走,还怎么找公道。
能来到尼山书院读书不容易,你比我更不容易。
陈夫子是不对,你若不服,想求一个公道,也应该入了学籍,再想办法。
我听闻尼山书院的山长是个公正,知书识礼的人,入学后去寻他。
其余的事,我不需要说,我相信梁兄都知道。
求学机会本就少,我猜梁兄心心念念的怕是为民办实事,想做个好官,错过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他叹了口气,有些动容。
“梁兄,当今局势不稳,怕是过不了几年连学院都未必能开下去。
你听我一句劝,银子确实不是万能的,也不该为了它折了风骨。
可缺不了。
就当我借与你,所谓出门靠朋友。
到时候你可得连本带利还给我。”
“多谢许兄。
在下受教。”
幸好这人也没她想象的那般不听劝。
她松了口气。
展颜一笑。
这才想起来要问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贺卿兄,在下看到你,这才体会到郭先生的心情啊。”
她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从小夸她长得好的人不在少数,可像他这般真诚不多。
她所料不错,方才那富有诗书气和善的夫人当真是师母。
山长与他们聊了几句。
便要带着他们去寻陈夫子。
“许贺卿有颗七窍玲珑心。
梁山伯忠厚耐心不计较得失。”
山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了一句,“我只盼你们二人将来一如今日这般,你们二位若是一同报效朝廷,便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山长言重。”
两人拱手行礼。
山长当众给梁山伯讨了公道,将束脩定为八两。
祝英台和旬巨伯为他高兴,尤其是祝英台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喜意,像个小姑娘似的。
她怕不是个姑娘吧?
许贺卿看了祝英台一眼,看来这书院求学的姑娘家可不止她一人。
……洛阳许家许贺卿,名字跟个姑娘似的,长得也像个姑娘。
可有着闺阁女子不曾有的肆意洒脱,风姿绰约。
只可惜非要帮着梁山伯那个没脑子的贫寒子弟。
马文才瞥了一眼同山长和梁山伯一同前来的许贺卿,那两人大步流星,偏偏许贺卿一个人如闲庭信步般,不紧不慢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普天之下也就许贺卿担得起这句诗了。
许贺卿倒是没有跟着一起指责陈夫子,反倒是立在一旁把玩着手中折扇。
看见他在看他,展颜一笑,他不自在地微微点头,然后避开了视线。
他和许贺卿同房?
这书院消息传得真快,他刚射了一箭立威,许贺卿刚碰上师母,这就给他们俩安排在一起了。
真有意思。
估计本该是王蓝田那个怂货与他同住,只是山长和师母瞧着许贺卿聪明伶俐,想着让他们和平相处不在话下。
祝英台吵着要住一间,他也忍不住觉得两人一间过于拥挤,哪怕许贺卿身材纤细,瞧着脾性也算对他胃口。
总归是不如独处。
便跟着一起提意见。
许多娇生惯养的学子纷纷提出来要一人一间。
许贺卿倒是没说一句话。
倒是奇怪,许贺卿看着就是娇生惯养,许家不知道费了多少奇珍异宝,养出来钟灵毓秀般的翩翩公子。
怎得愿意跟旁人共处一室?
还是两人一间。
白折腾了半天。
梁山伯莫名其妙找他,提出让许贺卿和他换房间。
他也配!
许贺卿勉强够格与他同住,梁山伯哪里来的胆子。
许贺卿拒绝了,调侃了句他的小贤弟祝英台怕是离不开他。
祝英台是松了口气。
梁山伯还是心事重重。
可笑,攀上祝家的高枝不算,现在还想染指洛阳许家。
“我觉得文才兄人不错。
他的骑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这是我的弱项,若是他愿意,我正巧可以向他讨教讨教。”
许贺卿浅笑着宽慰梁山伯。
算他有眼光。
不过他可不止骑射功夫好。
若是王蓝田他决计不可能让他上床,能让他待在在房间里,都算他仁慈。
可这许贺卿瞧着就弱不禁风,他若是将人赶下去,担心他受寒。
许贺卿比王蓝田好百倍千倍,与他同床倒是不那么排斥。
他瞧着就是爱干净的,性子也不错。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山长和师母特意安排了许贺卿与他同住。
他不过与他聊几句,就生出想结交的想法。
真诚,善解人意,聪明伶俐,关键长得就赏心悦目。
有这样的室友心情都好了不少。
许贺卿不闹腾,睡觉的时候格外安静,习惯侧卧,占的空间小得可怜,他也太瘦弱了,瞧着怪可怜的。
两人的作息时间差不多,马统和他的小厮子衿几乎是同时在门口候着。
许贺卿对他的小厮很不错。
询问了他的一些日常,没有忽略小厮可能遇到的麻烦,细细叮嘱,想法子解决。
还关切地问起他是否用过早膳。
“公子,没呢,这么早食堂还没开,我打听过了,您这会儿洗漱好,过去刚刚好。”
“那你待会儿随我一起去,用完膳,再寻些别的乐子,想做什么做什么。
别坏了书院的规矩就行。”
“公子放心,子衿知道。
不过这学子与奴才的膳食是分开的,子衿去怕是不太方便。”
“那我与厨房的伙计商量今后加些钱,多备一份你带走就是。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是不是?”
“公子真好!”
那小厮与他的关系过于好了吧。
“厨房那伙计叫什么?”
“苏安,他和他娘亲管咱们书院的厨房。
苏州的苏,安心的安。”
“苏安,知道了。”
“公子,先喝点茶,不然没精神。
奴去收拾一下。”
“文才兄,要不要尝尝这茶,我从洛阳带的,牡丹红茶。”
许贺卿十分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抿了一口精神都好多了,“我有个毛病,早上不喝点茶,一整天都没精神。
喝了那么多茶,就家乡的最管用。”
他也不客气,道了声谢,端起来就品。
香气鲜甜,滋味绵醇,确实是好茶。
“不错,是好茶。
马统!
去取我带的龙井茶给贺卿兄。
你可得尝尝这个,杭州特色,另有一番风味。”
许贺卿毫不扭捏就收了。
他更满意了。
“你对家中奴仆都是这般……宽厚?”
许贺卿落落大方,待他也客气有礼,他也想着提点一下。
“子衿愿同我来受苦,我便多照顾些。
旁的人能顾就顾着些,多半也是面子上过得去,文才兄应该对我家中事有所耳闻,家中兄弟姊妹多。
父亲向来对奴仆宽厚,我待他们好些,总归没有坏处。”
他是没想到许贺卿对他如此坦诚。
“防人之心不可无,让下面这些人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更何况你家中情况复杂,若是有心人利用……”他的话没说完,可常年处于深宅后院的与众多兄弟姊妹争抢的许贺卿不会不知道他的未尽之意。
“文才兄,多谢提点。
子衿完全可以放心,旁人不瞒你说,我也信不过,我会多加小心,放心。”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也没体验过放慢脚步,一想到迁就别人就烦。
可跟许贺卿走在一起,心情都好了不少,他博学多识,几乎什么都能聊几句。
步行到食堂竟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许贺卿带着他的小厮首奔小厨房,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连带着马统的一起订了。
以他的名义。
他知道这是感谢他的提点。
不错,他这个室友很会来事儿。
不过那伙计苏安看许贺卿的眼神让他很不爽,这也是他配看得人?
许贺卿与他性格迥异,生活习惯也相去甚远。
就连马统都以为他很快便会受不了许贺卿温吞的性子,可他对许贺卿的欣赏和喜爱反而愈演愈烈。
他己经开始期待尼山书院的求学之路了。
他或许能如母亲所期盼地那样,收获知己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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