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摘下第七位患者的记忆导联片时，金属镊子在冷光灯下闪过一道寒光。
"您应该能想起上周丢失的合同了，"他用消毒棉擦拭着患者太阳穴残留的导电凝胶，"记忆修复后可能会有轻微眩晕，属于正常现象。
"中年男人摸了摸光洁的额头，那里刚刚还贴着一片透明电极。
"太神奇了！
我甚至记得合同最后一页的咖啡渍形状。
"他掏出一张黑色信用卡，"需要额外支付记忆清晰度优化费用吗？
""不必。
"李炎将卡片推回，"《记忆安全法》规定，修复师不得人为美化记忆。
"他嘴角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目送患者离开时瞥了一眼墙上的全息时钟——20:47，早己过了诊疗所营业时间。
玻璃幕墙外，霓虹灯在夜雨中晕染开来。
这座城市的夜晚总是泛着一种不真实的蓝，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电子标本。
---李炎正准备关闭主控台，门铃突然响起。
"抱歉，我们己经——"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站在门口的女孩浑身湿透，白色连衣裙紧贴在身上，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防尘垫上洇出深色痕迹。
最让李炎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杏仁状的轮廓，眼尾微微上扬，像两枚被雨水泡胀的杏仁。
"李炎。
"她喊他名字的方式很特别，第二个字音调下沉，仿佛在叹息。
某种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李炎太阳穴。
他下意识按住额角，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疤痕，是五年前那场车祸留下的。
公司档案里是这么记载的。
"您需要记忆修复服务？
"他拉开抽屉取出登记表，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请出示公民ID芯片。
"女孩向前一步。
雨水混合着某种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我是赵小薇。
"她将掌心贴在李炎正在填写的表格上，"三年前夏天，老图书馆后面的向日葵田...你说过它们永远朝着太阳转，就像...""东区没有图书馆。
"李炎打断她，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那里是寰宇科技大厦。
"女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表情让李炎心脏骤然紧缩，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肌。
更可怕的是，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画面：烈日下的金色花海，蝉鸣震耳欲聋，有个穿白裙的背影正在转头——"砰！
"李炎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身后的器械柜上。
玻璃器皿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哀鸣。
---赵小薇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银色存储器。
雨水顺着她的手腕流进袖口，在诊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看看这个。
"她推过来的手指在发抖，"然后告诉我，你左手腕的月牙形疤痕是怎么来的。
"李炎盯着那个水滴形存储器。
公司《记忆修复师守则》第三条用红色字体标注：严禁读取未经验证的记忆载体。
但当他抬头，看见赵小薇锁骨处一道淡粉色伤痕时——他认得那个形状。
那是被某种特定型号的激光手术刀留下的痕迹。
存储器插入终端槽的瞬间，全息投影在空气中绽开。
画面里年轻的李炎穿着大学实验室白大褂，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钛钢戒指。
他正把同样材质的另一枚戒指套在赵小薇手指上，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在他们腕部的月牙形疤痕上投下交错的光斑。
"毕业后我们就结婚。
"全息影像里的"李炎"说，声音带着现实中的李炎从未有过的轻快，"我己经在脑科学研究所预留了职位，你父亲的项目需要..."影像突然扭曲。
雪花噪点中，赵小薇的脸开始融化，像被高温炙烤的蜡像。
"系统检测到记忆污染。
"诊疗所AI突然报警，"建议立即终止读取。
"李炎的手比大脑更快地按下终止键。
在投影熄灭前的最后一帧，他看见影像里的自己左手腕——那道疤痕的位置、弧度，与他此刻藏在衬衫袖口下的伤痕分毫不差。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现在你明白了？
"赵小薇的声音轻得像幻觉，"他们删改的不只是你的记忆..."窗外一道闪电劈过。
冷白光照亮她脖颈处浮现的诡异纹路——那是皮下纳米机器人集群在特定频率下才会显现的编码。
李炎曾在公司绝密档案里见过这种技术。
用于控制虚拟意识体的锚点。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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