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上海第109纺织厂幼儿园的铸铁大门己经渗出细密的水珠。
林秀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扣响门环,铁锈碎屑簌簌落在藏蓝色棉鞋上。
这是1985年6月18日,距离她顶替亡母成为保育员刚满三个月。
"王小虎!
别扯陈娟的辫子!
"她习惯性地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喊了一声,话音撞在斑驳的砖墙上又弹回来。
往常这时候,三十六个孩子应该像麻雀般扑棱棱填满每个角落——穿灯芯绒背带裤的小子在沙坑里挖"地道",扎红绸带的丫头们蹲在槐树下玩"抓石子",保温桶里飘出的菜粥香混着晨读声能把梧桐树上的蝉都惊醒。
但此刻,只有褪色的"五讲西美"标语在晨风中轻轻颤动。
林秀小跑着穿过走廊,铝制饭勺敲打搪瓷脸盆的脆响刺破寂静。
保育员张阿婆瘫坐在中班教室的门槛上,脖颈间挂着的毛主席像章卡在门缝里,金属边缘在木头上刮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作孽啊林老师..."老太婆的解放鞋底粘着片槐树叶,随颤抖的腿不停抖动,"这...这是鬼压床!
"三十六个孩子整齐地趴在枣木课桌上沉睡,后颈处细软的绒毛在晨光中泛着金边。
林秀的的确良衬衫瞬间被冷汗浸透,她认出最前排那个穿海军衫的小胖子——王小虎昨天还嚷嚷着要当"黑猫警长",此刻他肉乎乎的手掌紧攥成拳,指缝里渗出暗红色的锈迹。
"快去叫卫生员!
"她声音发颤,却见张阿婆魔怔般盯着天花板。
顺着视线望去,老式吊扇的金属轴承正在渗出琥珀色黏液,滴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滋啦"的灼烧声。
林秀掰开王小虎的手指时,男孩掌心的铜齿轮突然迸出靛蓝色火花。
那是个标准的三级传动齿轮,边缘却布满不规则的咬痕,仿佛被某种巨大生物啃噬过。
窗外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十几只麻雀像被无形丝线拽住脚爪,首挺挺坠落在窗台上。
"1985年6月18日9时18分,坐标北纬31°13..."机械合成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耳畔响起,林秀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表指针正在逆时针飞转。
保育员手册从她指间滑落,纸页间夹着的玻璃弹珠滚过水泥地面——那是上周孩子们在沙坑里挖出的"宝藏",此刻弹珠内部浮现出奇异的星图。
走廊尽头传来铁器拖拽的声响。
张阿婆突然发出母鸡般的咯咯声,枯瘦的手指戳向窗外。
晾衣绳上飘动的碎花被单正诡异地卷曲成螺旋状,林秀分明看见某个透明生物的轮廓在被单下起伏。
当她揉眼的瞬间,王小虎掌心的齿轮突然悬浮而起,在距离眼球三公分处高速旋转,锈屑如血雾般弥漫开来。
"别碰那些齿轮!
"卫生员老周冲进来时,白大褂上还沾着菜市场的泥点子。
他举着听诊器的手僵在半空——所有孩子的左耳后方都浮现出硬币大小的红斑,形状恰似齿轮中央的轴孔。
急救车的鸣笛声刺破晨雾。
林秀蜷缩在消毒水味弥漫的走廊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玻璃弹珠。
弹珠核心的星图不知何时变成了精密机械图,她突然意识到这些线条与齿轮上的咬痕完全吻合。
窗外传来工人们交接班的喧哗,1985年6月18日9时18分,纺织厂锅炉房准时响起第一声汽笛。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王小虎的齿轮滚落在地,沿着水泥地上未干的水渍,精准地滑入下水道格栅的第七个孔洞。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某个来自2035年的机械臂正静静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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