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柏油路上,夏初晴把装着刺绣作品的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自己最后的希望。
这个刺绣作品花了她整整三个月的夜晚,每一针都刺得指尖发麻,但只要能卖给画廊老板,就能凑齐下个季度的房租。
她加快脚步往公交站跑去,单薄的衬衫早己湿透,黏在瘦削的脊背上,冷得她牙齿不住打颤。
"又加班到这么晚?
"便利店老板老张在檐下抽烟,朝她摇摇头,"小姑娘别太拼,这年头坏人可多。
"初晴勉强笑了笑,把包抱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老张是好意,但孤儿院出身的她比谁都清楚,不拼命的后果是什么——就像十二岁那年,因为少洗了一件衣服,被罚在雪地里跪到半夜。
转过街角时,她突然僵住了。
三个醉醺醺的男人堵在巷子口,正对着墙根撒尿。
初晴立刻转身,却己经晚了。
"哟,这不大半夜的还有惊喜?
"为首的光头男人系着裤腰带晃过来,酒气混着汗臭扑面而来。
他的金链子在路灯下泛着油腻的光,让初晴想起孤儿院那个总摸她大腿的厨子。
"我、我要回家了..."她的声音细如蚊呐,后退时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广告牌。
广告上是墨远集团的楼盘宣传,程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场闹剧,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
光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陪哥哥们喝一杯再走嘛。
"他的拇指在她脉搏处恶意地摩挲,让初晴想起那些被醉汉拖进暗巷的女孩们第二天的模样——衣服破烂,眼神空洞,像被玩坏的布偶。
帆布包掉在地上,精心保护的刺绣作品滚出来,沾上了污水。
那是幅牡丹图,粉白的花瓣在雨中渐渐晕染开来,如同正在流血的伤口。
初晴突然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那是她最后的价值,是她还没被这个世界完全碾碎的证明——"滚。
"这个声音像刀切过黄油般劈开雨幕。
初晴抬头,看见一道黑色身影挡在她面前,男人的风衣下摆被雨打湿,贴在修长的小腿上。
他握着光头的手腕,看似随意,但初晴听见了骨头错位的咔响。
三个醉汉骂骂咧咧地退开。
光头临走时不甘心地瞪了初晴一眼,那眼神她太熟悉了——就像知道她迟早会落单的野狗。
男人转过身,黑伞无声地倾向她这边。
初晴这才注意到伞骨是黄铜制的,柄上刻着繁复的缠枝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就像这个男人本身——剪裁精良的西装裹着宽肩窄腰,袖扣在雨中闪着冷光,连递手帕的动作都像在拍奢侈品广告。
"没事了。
"他递来的亚麻手帕带着雪松香气,和孤儿院消毒水味道形成鲜明对比。
初晴没接,只是警惕地盯着他。
二十年孤身求生教会她,上流社会的善意往往标着更昂贵的价码。
男人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嘴角微微上扬:"程墨。
不是坏人。
"他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厦,"我在那里工作。
"那是城中最高建筑"墨远大厦",玻璃幕墙在雨中依然璀璨如水晶宫。
初晴每天路过都会数那些亮灯的窗户,想象里面的人过着怎样温暖干燥的人生。
程墨的目光落在污水中的刺绣上,突然蹲下身捡了起来。
初晴下意识要抢,却见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花瓣上的污渍,动作熟练得像个经常触碰珍贵织物的人。
"针脚很特别。
"他指着牡丹边缘的螺旋纹,"这是苏绣的套针,但你又加了京绣的盘金。
"初晴愣住了。
过去十年里,从没人能一眼看破她的针法秘密——那是她在孤儿院偷看老绣娘干活时,自己琢磨出的混绣技巧。
程墨从内袋掏出一张烫金名片:"我公司正在找传统刺绣的合作方。
"初晴盯着名片上"墨远集团CEO"的字样,突然笑了——那种尖锐的、带着自嘲的笑。
命运总是这样,在她最狼狈时派来光鲜的诱惑。
"我没有联系方式。
"她最终诚实地说,同时悄悄把破皮的右手藏到身后。
刚才挣扎时在广告牌上刮出的伤口正渗着血,但她早己习惯疼痛。
程墨愣了一下,目光在她磨白的衣领和起球的袖口停留片刻,突然从伞柄取下一个精致的铜制伞扣:"拿着这把伞,明天带着它来前台。
"当他转身走入雨中时,初晴才发现他的左腿微微有些跛——这个看起来完美无缺的男人,原来也带着伤痕。
初晴握着还留有他体温的伞柄,上面刻着两个小字"远山",不知是人名还是什么。
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在名片上,墨迹渐渐晕开,像一朵正在绽放的黑色玫瑰。
远处传来雷声,她不知道这是命运开始的鼓点,还是又一场即将把她淋透的暴雨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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