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带着铁锈的味道,重重地砸在古老的青砖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天刑台周围,七十二盏引魂灯在风中摇曳,微弱的火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凄凉。
姜红绫站在刑台边缘,手中紧握着镇魂尺,那尺子上镶嵌的九狱玄晶正散发出灼热的警告,似乎在告诉她这场剔骨刑远比剑盟长老们所说的要凶险得多。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地脉妖族最近可有异动?”
姜红绫心头一紧,缓缓转过身去,只见萧天玄正站在不远处,他一身黑袍,面色冷峻,手中把玩着斩仙剑的剑穗,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刑台中央的少年身上。
姜红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锁妖井的九重封印完好。”
她说这话时,感觉脊背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骨髓中涌动。
她知道,那是她体内隐藏的妖族血脉,此刻正与刑台下的某种存在产生共鸣。
刑台突然震动,碗口粗的玄铁链哗啦作响。
方觉被吊在半空的身影晃了晃,破旧的青衣下露出森然脊骨。
那里本该有剑骨觉醒的金纹,此刻却爬满蛛网般的黑痕。
"时辰到了。
"萧天玄并指抹过斩仙剑,剑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红,"还请圣女主持问心仪式。
"姜红绫踏上刑台时,闻到了腐锈的味道。
不是血也不是雨,而是来自地底深处,像万千古剑在棺椁中哀鸣。
她凝视方觉低垂的面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满月夜——少年在铸剑池畔将淬火的匕首递给她,说"圣女若是怕冷,可用这个挑灯芯"。
镇魂尺抵住方觉心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本该昏迷的罪徒突然抬头,被雨水浸透的黑发下,双眸亮如淬火星辰。
姜红绫看到有金色道纹在他瞳孔深处流转,那是......"小心!
"萧天玄的暴喝与剑鸣同时响起。
斩仙剑擦着姜红绫发梢飞过,削落一缕青丝。
本该刺穿方觉心脉的剑锋,却诡异地悬停在他喉前三寸。
剑身剧烈震颤,崩落的铜锈在雨中化作血色蝴蝶。
"这不可能!
"萧天玄掐诀的手势快出残影,"我明明己经......""己经用离魂钉封了我的剑骨?
"方觉沙哑的笑声混着锁链震颤,"萧师兄,你可曾想过,为何三年来无论怎么折磨,我的器胚始终不灭?
"姜红绫忽然发现不对劲。
镇魂尺传来诡异的吸力,方觉心口浮现的饕餮图腾,正在吞噬她的灵力。
更可怕的是,刑台青砖缝隙中渗出黑雾,那些雾气凝聚成细小的剑形,如朝圣般钻入少年伤口。
"快退!
"她挥尺斩断灵力链接,却见方觉的脊骨突然迸发金芒。
被剥离的剑骨残片在空中重组,竟化作一柄三寸长的青铜钥匙!
萧天玄目眦欲裂:"是剑冢秘钥!
原来你一首......"轰隆!
惊雷劈在问心石上,这块能照见前世今生的灵石,此刻浮现出令所有人窒息的画面:血月当空的战场,白衣剑客手持斩仙剑刺穿九重天门,最后却将剑锋转向自己的心脏。
"原来是你......"姜红绫踉跄着扶住刑柱。
三百年前陨落的初代剑主,竟与眼前少年面容重合。
方觉的狂笑震碎雨幕:"现在明白为何斩仙剑从不认主了?
"锁链寸寸崩裂,他染血的手指握住青铜钥匙,"因为它本就是我留给自己的——镇魂棺椁!
"钥匙插入心口的瞬间,大地开始龟裂。
姜红绫看到地缝中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密密麻麻的断剑。
这些沉寂万年的凶兵发出兴奋的嗡鸣,在天穹交织成血色剑网。
"拦住他!
"萧天玄的斩仙剑终于刺出,却撞上突然出现的青铜古棺。
棺盖开启的刹那,姜红绫髓骨中的妖族血脉彻底沸腾——那是地脉妖族圣物,葬龙棺!
方觉跌入棺中的身影与记忆重叠。
姜红绫终于想起幼时在妖族祭坛看到的预言壁画:血棺启封日,剑主归来时。
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正在闭合的棺椁,在最后一刻抓住了方觉的手腕。
"圣女这是要殉情?
"少年讥诮的嘴角有血沫溢出。
"我定要瞧一瞧,“姜红绫催动镇魂尺,如一轮璀璨的明月,照亮棺内,尺光映照出西壁蠕动的古老铭文,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棺椁轰然闭合,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她听到方觉的低语:“怕是要让圣女失望了,这里装的……”“从来都是人间。”
青铜棺椁内的空间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捏,不断坍缩。
姜红绫的镇魂尺卡在棺盖缝隙,尺身发出痛苦的哀鸣,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堪重负。
她突然意识到,这绝非寻常秘境——棺内的重力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完全颠倒了过来,自己的发丝如柳絮般向上飘散,而方觉伤口渗出的血珠,却在脚下汇聚成一汪倒悬的血潭,宛如地狱的深渊。
"松手。
"方觉掰开她扣住自己腕骨的手指,"葬龙棺认主时,最忌活物气息。
"话音未落,镇魂尺镶嵌的九狱玄晶齐齐炸裂。
姜红绫被气浪掀飞,后腰撞上某种冰冷坚硬的事物。
当她借着飞溅的晶屑微光看清周遭,呼吸瞬间凝滞。
无数青铜巨棺倒挂在穹顶,每具棺椁都延伸出碗口粗的锁链,链条末端拴着残缺的龙骨。
这些本该神圣的遗骸,此刻正以诡异的节奏抽搐,仿佛在重演死亡瞬间的痛苦。
"这不是葬龙棺..."姜红绫的妖族血脉在髓骨中沸腾,"是龙族的炼狱回廊!
"方觉没有回答。
他正用斩仙剑割开掌心,将血涂抹在棺壁铭文上。
当暗金血液渗入那些蠕动的符咒时,整片空间突然响起锁链崩断的脆响。
姜红绫看到最近的龙骨眼眶亮起幽火,被斩首的龙颈断面竟生出肉芽!
"你疯了?
"她挥尺斩断袭来的锁链,"这些孽龙残魂苏醒,整个北域都会...""北域?
"方觉突然冷笑,剑尖挑起她垂落的发丝,"圣女不妨看看脚下。
"姜红绫低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方才以为的血潭,此刻清晰映照出天刑台的景象——萧天玄正将斩仙剑刺入她留在外界的躯壳,而那具身体的心口,插着她的镇魂尺!
"镜像倒影而己。
"方觉弹指震碎幻象,"真正的危机在..."他突然旋身将姜红绫扑倒。
一道青铜巨影擦着发梢掠过,带起的罡风在姜红绫肩头撕开血口。
她闻到浓重的尸臭味,抬头看到足有三层楼高的青铜巨兽——这怪物长着龙首、麒麟身,关节处却镶嵌着人族修士的头骨。
"刑天兽。
"方觉的剑在棺壁上擦出火花,"当年我用叛徒的魂魄喂养的看门狗。
"巨兽腹中突然传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镶嵌的头骨齐齐睁眼。
姜红绫的镇魂尺不受控制地飞向兽口,尺身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血色铭文。
"别用灵力!
"方觉揽住她的腰纵身跃起,脚尖点着坠落的锁链腾挪,"这些机关专克..."话音戛然而止。
姜红绫颈间的妖族符印突然发烫,她看到方觉后背浮现出与自己相同的饕餮图腾。
某种血脉共鸣让两人灵力瞬间贯通,镇魂尺突然调转方向,携着风雷之势洞穿刑天兽左眼!
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伤口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密密麻麻的噬魂虫。
方觉反手划开自己脖颈,以血为引在虚空画符:"以吾剑骨为祭,请往生灯!
"姜红绫看到惊悚的一幕:少年颈间伤口钻出半截金色脊骨,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脊骨末端,生生抽出一盏青铜灯。
灯焰亮起的刹那,虫群化作青烟,刑天兽的青铜身躯开始熔解。
"你竟把本命器藏在骨髓里..."姜红绫突然明白他为何能骗过问心石。
灯焰忽明忽暗,方觉的脸色比死人还苍白。
姜红绫这才注意到他心口的钥匙孔正在渗血,那些血液滴落时,竟在虚空凝结成血色剑胚。
"还有七步。
"方觉突然拽着她冲向熔化的兽尸,"刑天兽每半刻钟重生一次,必须在其核心未冷时..."灼热的青铜溶液灼烧着皮肤,姜红绫在剧痛中看到兽尸心脏位置嵌着块玉牌。
熟悉的纹路让她心神剧震——那是地脉妖族大祭司的命牌!
方觉己经挥剑斩向玉牌。
姜红绫本能地挥尺格挡,尺剑相撞迸发的灵力波纹,竟在溶液池中掀起巨浪。
"让开!
"方觉眼底金纹暴涨,"你想让妖族最后的希望葬送在此?
""此乃我族圣物..."姜红绫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
她看到玉牌背面刻着细小的古妖文——"罪人姜氏第七代血裔敬献"。
熔化的青铜开始凝固,刑天兽的骨骼发出重组脆响。
方觉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往生灯上:"既然圣女心系苍生,不如替我挡下这波重生?
"姜红绫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某种力量抛向正在成型的兽爪。
生死瞬间,她额间浮现血色妖莲,被封印的妖族真身即将觉醒..."咔嚓!
"玉牌被斩仙剑挑飞的声响格外清晰。
即将拍碎的兽爪突然僵住,刑天兽胸腔内传出齿轮卡壳的摩擦声。
方觉将玉牌投入往生灯焰,火光中浮现出令姜红绫窒息的画面:三百年前的无月之夜,她的先祖跪在刑天兽前,亲手将大祭司的头骨嵌入兽首!
"看来你们姜氏一族的忠心,"方觉捏碎玉牌,笑容比棺椁更冰冷,"从初代开始就是场笑话。
"整片空间开始崩塌,倒悬的棺椁如流星坠落。
姜红绫在失重中抓住方觉的衣襟,看到他心口钥匙孔正在吞噬坠落的青铜碎块。
当最后一块碎片没入血肉时,她听到天地间响起锁钥契合的咔嗒声。
刺目的白光中,有苍老的声音在神魂深处回荡:”无相城门开,往生路上骸“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