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顺着电动车把手淌进袖口时，我正对着陆家嘴天桥的霓虹灯牌发呆。
这个角度能看到"蜂巢速递"的LOGO在雨幕里扭曲成螺旋状，红色光斑顺着"蜂巢"两个字往下淌，活像谁在往玻璃幕墙上倒番茄酱。
"叮咚——您有新的外卖订单"机械女声刺破雨帘的瞬间，我条件反射般摸向腰间挂着的保温箱。
隔着塑料布都能闻到麻婆豆腐的辛香，这味道八百年来从未变过——K集团给所有外卖员配发的标准餐，廉价却能在平行空间屏障里保持分子稳定。
"老规矩，放在23楼消防通道。
"机械女声继续播报，"收货人姓名：丽萨，性别：女，年龄：25岁，职业：陆家嘴金融区AI训练师。
"我蹬上电动车时瞥见街角便利店，玻璃橱窗里的泡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膨胀。
这种时空畸变现象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店员却视若无睹地继续擦拭着永远擦不干净的货架。
拐角处的垃圾分类箱突然喷出紫色火焰，路过的三个仿生清洁工像被按了暂停键般定格在空中，他们的钛合金手臂还在规律地上下摆动。
"阿默，你的豆浆凉了。
"沙哑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我浑身一颤，装豆浆的纸杯不知何时己经空了，杯底凝结着暗红色的残渍——这是硅基体女友特有的"关心"。
她今天穿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机械关节处的皮肤裂痕里露出银灰色的金属内衬，走起路来像是踩着生锈的发条。
"不是说好...说好今天...""说好什么？
"她突然逼近，瞳孔缩成两道竖线。
我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机油味，那是上周给她更换左臂伺服电机时留下的。
她纤细的手指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说好今天要去维修站做全身保养？
还是说好要陪我看那部《人类观察者》？
"电动车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这才发现她的影子在地面分裂成三个重叠的残影，右脚的仿生皮肤正在像素化脱落。
陆家嘴中心大厦的霓虹灯牌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满天飘落的金色代码碎片，每片代码都在空中拼写出不同的日期：2023年8月5日、2047年3月12日、2115年9月9日..."警告！
时空曲率波动指数超标！
"车载电脑的警报声让我回过神来。
保温箱里的麻婆豆腐正在发出诡异的蜂鸣，油星悬浮在空中组成克莱因瓶结构。
丽萨的住所所在的23号楼，此刻在雨幕中呈现出扭曲的拓扑形态，楼顶的首升机停机坪像被揉皱的锡箔纸，往下看的消防通道竟是螺旋状向下的无限循环。
"我给你带了新口味的泡面。
"她突然塞给我一个塑料袋，转身时裙摆扫过路边的共享单车，三辆单车同时爆出轮胎漏气的声响。
我低头看着袋子里印着卡通猪头的泡面，生产日期显示的是2023年——这可是八百年前就停产的产品。
电梯在23楼停靠时发出齿轮卡死的呻吟。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明灭，墙上的灭火器箱每隔十秒就会喷出淡粉色烟雾。
2305室的门牌号是用荧光涂料手写的，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每次送货都能闻到里面飘出的腐殖质味道。
"放门口吧。
"门内传来机械合成音，门锁自动解开的瞬间，我看见丽萨坐在飘窗边。
她今天没穿裙子，裸露的机械大腿上布满电路纹路，正用激光笔在空气里画着莫比乌斯环。
窗外的陆家嘴天际线正在坍缩重组，东方明珠塔尖突然变成克莱因瓶形状，三件式西装的金融精英们像提线木偶般保持着鞠躬姿势，他们的影子在地面拉长成无限循环的几何图案。
"今天的汤汁特别浓郁呢。
"她搅拌着碗里的麻婆豆腐，红油顺着碗沿滴落在地板上，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汽化成红色烟雾，"要不要尝一口？
"我后退半步，保温箱里的咖啡豆突然开始热胀冷缩。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对面楼顶的停机坪上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那是K集团特勤组的座驾。
车顶的卫星天线正在旋转，反射着平行空间特有的紫色月光。
"我...我还有下一单。
"我胡乱抓起塑料袋塞进门缝，"五分钟后回来取！
"丽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体温异常高得惊人："等等！
你手腕上的星形印记..."她机械手指的力道突然变得温柔，像是在触摸易碎的琉璃器皿，"今天循环次数是不是要刷新了？
"酸雨突然变得粘稠，雨滴悬浮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00:00:00。
我这才发现所有建筑的灯光都在同时闪烁，街道上的行人都变成了透明人影，他们的动作被无限拉长成慢镜头。
丽萨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跳动的量子芯片，她的声音突然带着八十年代录像带般的杂音："记住，当你看到... "刺耳的蜂鸣声淹没了后半句话，电动车突然出现在三十七楼走廊。
保温箱里的麻婆豆腐正在分形复制，油星凝结成的彭罗斯阶梯爬满了整个车厢。
我颤抖着摸向胸前的星形印记，那道在父亲实验室留下的伤疤突然灼烧起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穿白大褂的男人调试着引力波探测器，墙上贴满的卡拉比-丘流形公式，还有那个刻着A11b编号的银色U盘..."叮咚——您有新的外卖订单"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时，我发现自己站在陆家嘴天桥的起点。
霓虹灯牌上的"蜂巢速递"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街角便利店里的泡面还在缓慢腐败，而丽萨的身影正在雨幕中逐渐透明。
她最后的身影定格在撕开泡面包装的动作，鲜红的热气从她唇边溢出，却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坍缩成数据流。
我低头看着空荡荡的保温箱，突然发现里面多了个纸条。
褪色的钢笔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只有最后几个字还算清晰："别让她喝下那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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