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课上，粉笔灰在阳光里飘浮。
许晏挺首腰背坐在第三排，笔记本上的公式排列得像阅兵式般整齐。
李老师正在黑板上推导电磁感应定律，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所以根据楞次定律，感应电流的方向总是..."李老师突然停下，皱眉看向教室后排，"那位新同学，你摇头是有什么疑问吗？
"全班齐刷刷回头。
许心怡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绞在一起："老师，我们之前的教材好像不是这样推导的...""你们南方用哪套教材？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
"人教版，但...推导顺序不太一样。
"许心怡声音越来越小。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
许晏看见她耳尖红得几乎透明，马尾辫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脑后。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想起自己书桌里那本整理得极详细的物理笔记。
下课铃响，同学们鱼贯而出。
许晏故意放慢收拾速度，等到教室里只剩寥寥几人时，他走到许心怡桌前。
她正对着课本发呆，草稿纸上画满了无意义的圆圈。
"需要帮忙吗？
"许晏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心怡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你会南方教材的推导方法？
""不会。
"许晏实话实说，"但物理定律在哪里都一样。
如果你听不懂，可能是老师跳步骤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我整理了所有推导过程，包括省略的部分。
"许心怡接过笔记本，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
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火星烫到，许晏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许心怡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正专注地翻看笔记。
"天哪，这比教科书还清楚！
"她指着其中一页，"原来这里省略了三个转换步骤，难怪我跟不上。
"许晏看着她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角不自觉上扬："周三下午自习室，我可以给你讲一遍。
""真的？
"许心怡眼睛弯成月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救了我一命！
"许晏僵在原地。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虎口处有一道钢笔留下的墨迹。
这种毫无距离感的接触让他无所适从，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想挣脱。
"我...我去下节课了。
"他最终轻轻抽出手，逃也似地离开教室。
周三下午，许晏提前二十分钟到了自习室。
他反复检查带来的资料，又把桌椅擦了三次。
当许心怡推门进来时，他正神经质地咬着一支圆珠笔的笔头。
"你居然咬笔！
"许心怡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他，"年级第一也有这种小习惯？
"许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赶紧放下笔："从小养成的坏毛病。
""挺可爱的。
"许心怡笑着说，从书包里掏出一盒马卡龙，"贿赂你的，法国进口的。
"许晏皱眉："自习室不能吃东西。
""那我们偷偷吃。
"她己经掰开一个粉色马卡龙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快讲题吧，许老师。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许晏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耐心。
他分解每一个公式，画出每一道磁场线，甚至破天荒地举了生活例子。
许心怡时而皱眉思考，时而恍然大悟，时不时冒出的奇特问题让许晏不得不从更基础的角度解释。
"我懂了！
"讲解到第三遍时，她突然拍桌而起，"就像地铁刹车时人会往前倾，这就是惯性！
"自习室里其他同学纷纷侧目。
许晏赶紧拉她坐下，却忍不住笑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你笑起来真好看。
"许心怡托着腮看他，"平时应该多笑笑。
"许晏立刻收敛了笑容，耳根却热了起来。
他低头继续讲解，没注意到许心怡悄悄掏出手机，拍下了他咬着笔头思考的侧脸。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五，许晏像往常一样六点起床。
宿舍里其他三人还在酣睡，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拿起书包准备去晨读。
推开宿舍门时，地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盒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生日快乐！
——心怡"许晏愣在原地。
他自己都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父母昨晚确实打了电话，但只是例行公事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就匆匆挂断。
他弯腰拾起盒子，轻轻晃了晃，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晨读时间，许晏罕见地走神了。
课本上的字母跳来跳去，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书包里的那个盒子。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节课结束，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
盒子里是一小包龙井茶叶，翠绿的叶片散发着清香。
茶叶下面压着一张手绘贺卡，画着Q版的他和许心怡坐在书本堆成的小山上。
翻开贺卡，里面工整地写着："许老师：生日快乐！
听说北方人爱喝花茶，尝尝我们杭州的龙井吧。
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像这茶——初尝微苦，细品回甘。
PS：放学后303教室见，有惊喜！
"许晏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喉咙发紧。
他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不是敷衍的购物卡，不是千篇一律的文具，而是花了心思的、只属于他的东西。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许晏磨蹭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朝303教室走去。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许心怡站在窗边，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课桌上摆着一个插着蜡烛的小蛋糕，旁边是用粉笔画的生日祝福。
"十八岁快乐！
"她笑着迎上来，"我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不放奶油的蛋糕，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奶油。
"许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提过这个细节。
他站在门口，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小到大，生日不过是日历上一个普通数字，最多加个鸡蛋就当庆祝了。
"别愣着呀，蜡烛要烧完了。
"许心怡拉着他坐下，"快许愿。
"许晏僵硬地闭上眼睛。
愿望？
他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希望此刻能再长一点。
睁开眼，他看到许心怡期待的眼神，迟疑地吹灭了蜡烛。
"尝尝？
"她切下一小块蛋糕递给他。
许晏接过盘子，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
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电流从接触点窜上脊背。
许心怡似乎也感觉到了，迅速缩回手，脸颊泛起红晕。
"好...好吃。
"许晏机械地咀嚼着，其实根本没尝出味道。
他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刚才那一触即离的触碰上。
"对了，我还有礼物。
"许心怡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你老借我笔记，我整理了一本许晏语录。
"许晏翻开，发现里面工整地记录着他平时随口说的各种学习方法、解题技巧，甚至包括"冬天晨读要戴手套不然手会僵"这样的琐碎建议。
每句话后面还附着她俏皮的点评。
"你...什么时候记的这些？
"许晏声音发紧。
"秘密。
"许心怡眨眨眼，"喜欢吗？
"许晏低头翻看笔记本，突然注意到最后一页写满了"许"字。
各种字体、各种大小，有的工整，有的潦草，还有几个被涂掉又重写的。
"练字？
"他问。
许心怡突然慌乱地合上笔记本："随便写的...那个，天快黑了，我们走吧。
"收拾完教室，两人并肩走在暮色中的校园里。
秋风卷着落叶在脚边打转，许心怡的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谢谢。
"许晏突然说。
许心怡歪头看他："谢什么？
""茶叶。
贺卡。
蛋糕。
笔记。
"许晏顿了顿，"所有。
"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不客气，许晏。
"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任何后缀地叫他的名字。
两个字在她唇齿间流转，像一首简短而温柔的诗。
周一早晨，许晏刚进教室就察觉到异样的目光。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立刻噤声。
他的座位上放着一张纸条："小心张强，他放话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许晏皱眉把纸条揉成一团。
张强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一首对许心怡有意思。
上周五的生日会后，许心怡在朋友圈发了合照，大概刺激到了他。
体育课上，张强果然找茬了。
篮球分组赛时，他故意把许晏分到自己对面。
比赛进行到一半，许晏跳投时，张强假装防守不慎，狠狠撞在他身上。
许晏失去平衡，右脚踝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了一下。
剧痛瞬间从脚踝蔓延至全身。
许晏倒吸一口冷气，跌坐在地上。
"抱歉啊，没刹住。
"张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毫无歉意。
许晏咬牙站起来，尝试着走了两步，脚踝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不想在张强面前示弱，硬撑着完成比赛，但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放学铃响，许晏的右脚踝己经肿得像馒头。
他慢慢收拾书包，盘算着怎么一瘸一拐地回宿舍。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许心怡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她冲到许晏面前，目光落在他肿胀的脚踝上，倒吸一口气，"天哪，这么严重！
"许晏不自在地缩了缩脚："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别动！
"许心怡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踝，"校医室关门了，得先冰敷。
"她不由分说地抢过许晏的书包，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条丝巾："我扶你回宿舍，先用这个固定一下。
""不用..."许晏的拒绝还没说完，许心怡己经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她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气，发丝蹭在他脸颊上，痒痒的。
"张强是故意的，对不对？
"下楼时，许心怡突然问。
许晏没有回答。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要压到她这件事上，尽管每走一步右脚都疼得钻心。
"我就知道！
"许心怡咬牙切齿，"明天我就去找他算账。
""别。
"许晏终于开口，"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
他...""我说，没必要。
"许晏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我不在乎他。
"许心怡怔了怔，突然笑了："许晏，你有时候真让人意外。
"他们慢慢挪到男生宿舍楼下，许心怡把书包还给他："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不用...""七点，准时等在这里。
"她打断他，眼神坚决，"不然我就去找张强谈谈。
"许晏张了张嘴，最终无奈地点点头。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期待明天的见面。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速，比脚踝的疼痛更加难以忽视。
回到宿舍，许晏从书包里取出许心怡送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些"许"字。
他轻轻抚过纸面，突然明白了什么，胸口泛起一阵温暖的酸胀。
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他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认真地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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