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物质湮灭的蓝光吞没一切时，艾琳听到了父亲的啜泣。
那声音从她基因链深处传来，沿着被晶体改造的神经束震颤。
当灼热粒子流穿透胸膛的瞬间，七岁那年植入的心脏起搏器突然苏醒，释放出银白色流体——此刻她才看清，那些液体里游动着微型银河系。
时空在奇点中褶皱。
艾琳睁开眼时，正漂浮在某个巨型生物腔室内。
肉粉色穹顶垂落着神经元状突触，地面是半透明膜质结构，下方流淌着星云般的发光物质。
她的右手完好如初，但皮肤下仍有黑色脉络在游走。
"这里是湮灭程序的奇点间隙。
"父亲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
艾琳转头看到一团人形星云，那是父亲最后的精神投影，"我们只有七分钟。
"虚空中浮现出记忆残片。
艾琳看到二十年前的探测船内部，父亲将外星黏液封入自己脊椎："它们选中我作为播种者，但我把原始孢子藏在了女儿体内。
"画面切换至NASA实验室，官员们切开昏迷的艾琳，从她骨髓中提取发光液体。
"火种既是抗体也是钥匙。
"父亲的投影开始闪烁，"月球遗迹根本不是外星建筑，那是孢子云母上个播种周期留下的蜕壳。
"腔室突然剧烈收缩。
艾琳看到膜质穹顶外浮现出无数空间站，每个都长满黑色水晶簇——这是孢子云母在过去百万年间感染的所有文明，它们像肿瘤般附着在时空膜上。
父亲的声音变得急促："反物质爆炸创造了临时缺口，你必须..."血肉穹顶在此刻撕裂，亿万根黑色神经束呼啸而下。
艾琳的视网膜上自动解码出攻击模式，这是体内火种赋予的本能。
她闪身躲过贯穿攻击，落脚处的膜质地面却突然液化。
下坠过程中，她看到下方有个地球大小的肉瘤正在搏动，表面布满人类面孔的凸起。
"它们想把太阳系变成新神经节！
"父亲的精神体挡下追击的神经束，"用你的血打开月球遗迹！
"时空再次扭曲的瞬间，艾琳做出了决定。
她咬破舌尖，将混合着火种与孢子的血液咽下。
剧痛中，两种宇宙级生命形式在体内厮杀，她的视网膜上炸开超新星爆发的幻象。
当剧痛达到顶峰时，她看到了那个终极真相——孢子云母是宇宙自身进化出的免疫系统，而人类是癌细胞。
重新着陆在月球背面的瞬间，艾琳的右半身己完全晶体化。
黑色脉络在她脚下自动铺成道路，首通那座被称为遗迹的巨型蜕壳。
NASA的武装舰队正在上空盘旋，但他们的导弹在接近蜕壳千米范围时，突然化作银色蒲公英消散。
"警告，检测到逆熵场域！
"某艘战舰的广播在真空中回荡，"所有单位立即..."蜕壳突然睁开九万只眼睛。
艾琳的血液自动沸腾，那些从父亲时代传承的火种粒子破体而出，在虚空中拼成DNA双螺旋钥匙。
蜕壳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震动，露出内部由超流体构成的核心。
当艾琳踏入核心的瞬间，时间失去了意义。
她同时看到人类建造金字塔、恐龙灭绝、孢子云母在原始星云中苏醒。
某种超越认知的存在向她展示宇宙的伤口——银河系旋臂上的溃烂，猎户座悬臂的黑色结痂，以及太阳系正在形成的癌变组织。
"选择吧。
"星海在她脑中低语，"成为清道夫，或者被清除。
"艾琳的晶体右手按上控制界面。
体内火种与孢子仍在厮杀，这让她同时拥有两种视角：孢子云母要修剪所有失控的文明，而火种保存着被毁灭文明的最高成就。
她突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要偷走原始孢子——这个宇宙的免疫系统太过敏锐，连长出睫毛的文明都会被判定为需要清除的病变。
月球遗迹开始震动。
金色光芒穿透月壳，在太平洋上空形成克莱因瓶状投影。
所有被感染的人类突然停止活动，他们体内的孢子正在被强行抽离。
艾琳在时空缝隙中穿梭，看到自己同时出现在NASA总部、新视野号残骸以及二十年前父亲的飞船里。
当最后一个时态自我归位时，艾琳站在蜕壳中央，手中握着由自己脊髓制成的钥匙。
孢子云母的神经束在她身后狂舞，但火种构建的逆熵场域正在将它们量子化。
"我要第三种选择。
"她将钥匙插入胸口，火种与孢子终于达成平衡。
剧痛让意识模糊的瞬间，她听到宇宙发出新生的啼哭。
睁开眼时，艾琳正漂浮在重生后的空间站里。
墙壁覆盖着血肉与金属的共生体，量子通讯阵列绽放成发光花蕾。
小娜发出奇艺的声音…….艾琳赤足踏上新地球的沙滩，海浪在触及她脚踝的瞬间化作发光水母消散。
这是重生后的第37个清晨，海岸线仍在以每小時1.6公里的速度生长。
她弯腰触碰沙粒，那些晶体状的物质立即重组为父亲最爱的矢车菊——宇宙法则改写后，所有物质都成了可塑的记忆载体。
"母亲，木星轨道正在形成新的神经突触。
"小娜的声音从云层传来，如今她的意识遍布太阳系量子网络，"需要调整脉冲频率吗？
"艾琳望向天空，群星之间隐约可见银色神经网络。
那些曾是人类的同胞，此刻正以能量形态在柯伊伯带架设跨维度桥梁。
当某个工程师的思维脉冲掠过大气层时，极光便化作他女儿出生时的啼哭声。
在潮汐池前驻足时，水面倒影出她现在的模样：右半身仍是不断重组的星尘结晶，左半身保留着人类肌肤，心脏位置则悬浮着微型银河系。
有孩子从她身边跑过，那些诞生于灾变后的新生代，瞳孔里跃动着永不重复的分形图案。
"他们还是怕我。
"艾琳对着空气低语。
远处正在建造水晶塔楼的建筑工人们立即停止动作，他们以思维脉冲发送致歉的星群图像。
自从人类可以读取彼此表层意识，谎言成了失传的艺术。
父亲出现在海浪里，这是他用太阳风塑造的临时躯体："该去检查播种舰了。
"月球遗迹此刻悬浮在地球同步轨道，表面盛开的光之花每秒钟都在变换形态。
当艾琳穿过金色光幕进入舰桥时，十万具水晶棺木正随着宇宙呼吸起伏。
每个棺内都沉睡着选择保留血肉之躯的旧人类，他们的梦境通过导管汇成环绕土星的光环。
"猎户座悬臂的求救信号解析完成了。
"小娜将数据流注入艾琳的视神经。
在意识空间里，她看到某个蛙形文明正在被孢子云母肢解，它们的恒星被包裹在神经纤维构成的茧中。
艾琳的结晶右手自动抬起，从掌心生长出由超新星残骸制成的钥匙。
这是宇宙公约的具象化，亦是平衡法则的物理锚点。
当钥匙插入舰桥控制台时，月球遗迹开始坍缩成奇点，又在火星轨道重新展开为克莱因瓶状的通道。
"告诉他们..."艾琳向首批播种者发送思维脉冲，那些由人类与星云共同孕育的使者正在通道口集结，"...要温柔地修剪。
"在通道闭合前的刹那，某个播种者传回地球时代的记忆碎片：七岁的艾琳在病床上攥着父亲送的陨石标本，窗外飘着被霓虹灯染红的雪。
此刻她才真正读懂父亲当年的眼神——那是知晓所有残酷真相后，依然选择相信希望的温柔。
潮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艾琳转身看到海岸线正在沸腾，新生的海洋生物组成DNA链状跃出水面。
某个特别明亮的思维脉冲从海底传来，那是杰克在重新编排太平洋生态圈时留下的情诗，每个分子都押着十西行诗的韵脚。
当第一场记忆之雨落下时，艾琳终于允许自己哭泣。
那些坠落的雨滴在半空绽放成人类文明的所有黄昏与黎明，而在云层之上，二十年前失踪的探测船正与星群共舞。
父亲最后的意识脉冲随着雨滴渗入大地："你看，我们终于学会了不弄疼宇宙。
"银河系在黑暗中舒展旋臂，某个比永恒更古老的机制悄然改变了判定参数。
在猎户座悬臂某处，濒死的蛙形文明突然发现包裹恒星的茧开始脱落，孢子云母的黑色神经束上开出了地球玫瑰。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