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火眼金睛第一次失灵了。
踩着筋斗云掠过东海时，就看见花果山笼着层紫雾。
那雾气像活物般蠕动着，将整座山吞得只剩模糊轮廓。
七十二洞妖王的气息全数消失，连水帘洞前千年不涸的瀑布都凝结成冰棱。
"这帮猢狲又偷喝猴儿酒睡过头了？
"我降下云头，金箍棒划开紫雾的瞬间，指尖传来针刺般的灼痛。
腐臭味扑面而来。
本该嬉闹的桃林里，每棵桃树都结着拳头大的肉瘤。
那些瘤子表面布满青色血管，随着某种节奏不断收缩。
我伸手去碰，肉瘤突然裂开，迸出团黏稠黑血，溅在虎皮裙上滋滋作响。
"大圣？
"沙哑的呼唤从山腰传来。
我纵身跃去，只见崩将军蜷缩在乱石堆里，浑身毛发脱落大半，露出溃烂的皮肉。
他独眼浑浊如死鱼，怀里抱着半截焦黑的虎皮——那是马元帅的披挂。
"天庭的人...戴着哭笑面具..."崩将军喉头滚出黑血，"他们剥了老马的皮，说要给新斗神做战鼓..."金箍棒嗡鸣着变作丈二长短，我正要追问，崩将军突然暴起。
他獠牙暴涨三寸，腐烂的手爪首取我咽喉，口中嘶吼着不成调的佛号。
棒影闪过，曾经陪我闹过地府的兄弟化作一滩腥臭脓水。
紫雾深处传来铃铛声。
循着声响追到水帘洞前，冰棱瀑布倒映着无数张扭曲猴脸。
我的紫金冠突然收紧，五百年前被紧箍咒支配的恐惧漫上心头，然而这次疼痛来自头顶——冠冕内侧不知何时生出倒刺，正缓缓勒进颅骨。
"斗战胜佛归位。
"威严诵唱自西面八方涌来，十八罗汉金身从雾中显现。
只是他们的金漆早己剥落，露出底下青面獠牙的妖相。
伏虎罗汉坐骑的虎头裂成三瓣，每条裂缝里都挤着颗人眼。
"如来老儿又要玩什么把戏？
"我攥紧金箍棒，棒身突然传来剧烈震颤。
定睛看去，那些冰棱里冻结的猴脸，竟全是我的模样。
降龙罗汉脖颈突然伸长数丈，龙头杖喷出腥绿毒火："妖猴私逃灵山，盗取佛骨舍利，当诛！
"毒火映亮冰面刹那，我终于看清真相。
每块冰棱深处都嵌着具猴尸，它们被金线缝合成跪拜姿势，双手捧着颗跳动的心脏——那些全是水帘洞猴孙的心。
"找死！
"金箍棒搅碎毒火的瞬间，脑后袭来阴风。
转身看见增长天王魔礼青的混元伞，伞骨却由白骨拼接而成，伞面赫然是张巨大的人皮。
更诡异的是，他本该持剑的右手，分明长着崩将军的猴爪。
"没想到吧？
"魔礼青扯下脸皮，露出夜游神阴恻恻的笑，"你的毫毛分身，现在可是炼制佛兵的好材料。
"紫雾突然剧烈翻涌，地面钻出无数金线。
那些线头精准刺入我的毛孔，疯狂抽取着法力。
十八罗汉的包围圈外，文殊菩萨端坐莲台，只是他手中玉瓶插着的不是柳枝，而是半截滴血的猴尾。
"紧箍咒不过是个引子。
"文殊轻弹瓶身，我头顶紫金冠的倒刺骤然暴长，"当年你在五行山下，我们就在炼制这副锁神冠了。
"剧痛中，五百年前如来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泼猴可知为何取经路上妖魔总能预先设伏？
"冰面映出我逐渐妖化的面容，獠牙刺破嘴唇，火眼金睛淌出血泪。
原来所谓八十一难，不过是诸天神佛在我身上做的局。
每次唐僧念咒，锁神冠就多生长一寸；每场降妖除魔，都是在喂养这件专克我的神器。
"现在明白为何总打不过那些坐骑了？
"夜游神扯动金线，我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就像刚才杀死的崩将军——你以为他真是发狂？
"紫雾散尽的刹那，整个花果山显出真容。
漫山遍野的猴尸被金线吊在半空，随着阴风摇摆，宛如无数提线木偶。
水帘洞前的"齐天大圣"旌旗早己换成血色梵文，上书"斗战傀儡"。
"杀了我！
"我冲文殊嘶吼，獠牙却不受控制地咬向自己手腕，"你们休想...""由不得你。
"菩萨抬手招来雷云，闪电照亮他半张骷髅面孔，"等抽干你的弑神之力，自有十万天兵踏平灵山——不过届时领兵的，可是你这位忠心耿耿的斗战胜佛。
"金线突然收紧，我的神魂被撕成无数碎片。
最后听见的是唐僧的声音，却不是来自记忆中的方位，而是从锁神冠深处传来。
原来金蝉子的第九世转世，早被炼成了控制我的魂引。
黑暗降临前，某块冰棱突然映出奇异画面：被剥皮的马元帅正在灵山宝殿起舞，而他脚下踩着如来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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