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妈给你煮了糖水蛋。
"虚掩的木板门被推开,孙母端着搪瓷缸一瘸一拐走进来。
西十岁的妇人两鬓斑白,左腿不自然地蜷着——这是去年冬天被大伯娘推进冰窟落下的病根。
孙杜若浑身发抖。
她记得这个场景,1968年腊月十七,大伯带着革委会的人来抄家的前一天。
此刻母亲还能行走,父亲还在粮站当会计,大哥去当兵了,二哥在县城的纺织厂上班。
前几天回来通知自己,纺织厂要招人,让她准备准备去考试,按她高中毕业学历,应该问题不大。
也确实如此,她上辈子考上了,但是,最后却没去的了。
"妈!
"她从床上跳下来,扑过去抱住孙母。
棉布衫下的身躯单薄得硌人,却带着灶火烘烤的暖意。
前世首到母亲肺癌晚期,她才知道那些藏在咸菜坛子里的病历单——为了省下看腿的钱,孙母竟生生忍了十年骨髓炎。
孙母被她撞得踉跄,却笑着拍她后背:"多大姑娘了还撒娇?
快趁热吃了....."说着把糖水蛋递给她,然后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退热了”“你这孩子,生个病,怎么变得这么矫情了”想着会不会是这孩子刚才作恶梦了话音刚落,院里传来哐当巨响。
孙杜若瞳孔骤缩,这个声音她死都不会忘——大伯孙建国敲门的声音。
"老二家的!
你们家若若不是要去参加纺织厂的招工考试吗?
赶紧的!
"粗粝的男声裹着风雪砸进来果然,还是一样的话,和上一世,一字不变。
孙杜若攥紧棉袄衣角。
前世就是这样,她冒雪去县城纺织厂考试,最后也果然被录取了。
但是堂妹孙红梅顶替了她的名字,进了县纺织厂。
而她被关在村里的仓库冻到高烧,迷迷糊糊被路过的李卫东"救"了,从此背上未婚先孕的骂名。
"若若?
"孙母担忧地摸她额头,"脸怎么这么白?
""妈,我头疼,肚子疼。
"苏念夏突然说道"我能不能不去考试了?
"孙母一听,有些犹豫,这纺织厂的考试机会,二儿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就是想着女儿身娇体弱,考上了,能坐办公室。
现在不去的话,这样的机会再难有了:“若若,能不能坚持一下,妈陪着你去”听孙母这样说,孙杜若也知道,这确实是二哥好不容易给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上一世,二哥救了纺织厂厂长的落水的孙子,其实也没有想要他家报答的,但是厂长一家人担心他以后挟恩图报,所以在多番打听下,知道家里人都宠她,这不,给了这个纺织厂招工考试的机会。
要是一般车间的招工考试机会,孙家倒是不在意,但是这是可以做办公室文员的,正好适合小女儿,这不,就接受了。
上一世,二哥还是为此还担上了挟恩图报的名声,但自己家确实一点好处都没得到。
便宜都让大伯家占去了。
窗外人影晃动,她余光瞥见孙红梅的枣红围巾在墙头一闪而过。
果然,这家人早就串通好了。
前世她只当大伯热心,现在想来,从父亲被举报贪污到二哥纺织厂事故,哪件不是这家人做局?
孙母正要说话,院门突然被撞开。
孙建国拎着半瓶散装白酒闯进来,酒气混着蒜味:"装什么病?
纺织厂好不容易招一次,要不是你二哥救了人家厂长孙子,你怎么有机会去考......""大伯。
"孙杜若突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首勾盯着他"您裤兜里的粮票要掉出来了。
"孙建国脸色骤变,连忙摸了摸兜里露出来一角的粮票,往里塞了塞。
孙杜若记得清楚,一周后革委会突击检查,就是从大伯家搜出两百斤全国粮票开始的。
而最后这些粮票,全成了父亲"贪污"的罪证。
"胡咧咧啥!
"孙建国慌忙捂住裤袋,"这是你爹昨天托我......""我昨天一大早就去县里对账,半夜才回来。
"孙杜若伸手拽孙母衣袖,"妈,我柜子里那包红糖呢?
上周爹说留给奶奶补身子的。
"显然是不想再继续和孙建国搬扯孙母瞬间会意:"哎呀大哥,正说要给你送去。
若若快......""不必了!
"孙建国踉跄着往外退,后腰撞上窗台摆着的煤油灯。
玻璃罩咣当落地,他踩到灯油差点滑倒,口袋里的粮票雪花般散了一地。
孙杜若盯着飘到脚边的那张票。
黑省粮票,1967年印制——而父亲经手的都是本地粮票。
前世没人想过吗?
为什么从大伯家搜出粮票,却变成了自己爹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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